“你是龍。”
這是葉遙對他說的第三句話。第二句是,“好久不見啊,徒弟。”
忽略她的某些用詞,井宴對着葉遙岔開腿毫無坐相的樣子睜大眼,嘴唇微撅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他在心裡仔細思索措辭:難道,這個神秘小店非比尋常,來客還得對接頭暗号?遲疑半天,他試探道:“……我是鳳?”
也隻能想到這個了,什麼龍不龍的,莫非,還人中龍鳳?或者卧龍鳳雛?
葉遙用犀利的眼盯住他,眸色深沉,但不知怎的,井宴竟從那眼神裡瞧出一股慈愛,“你年少成名,出道後一路順風順水,從小身體好、跑得快,這就是龍的特征。”
“你在說什麼?”他一臉懵,聽不懂。
“我是說,你不是人,你是龍。有不少人都說你眼睛長得不一樣吧?龍的眼睛就這樣,像野鹿清亮,”葉遙随意漫道,“還有,你沒發現無論你去哪,天氣經常因你而改?要晴就晴、要雨就雨,另外,你很聽話……”
“停!”井宴直接打斷,這人到底亂說什麼?但明知對方胡言亂語,他心裡卻有股氣較真上了,逐一反駁道:“年少成名是因為我運氣好!天氣什麼的我不懂你的意思。然後,你根本不了解我吧,怎麼就知道我聽話?”
就算他很聽話,那也是從小被井慈壓榨慣了!離大譜了,這癫婆就是神棍一個,回頭他要馬上告訴龍吟,千萬别被騙了!娛樂圈中男男女女多的是神鬼伎倆,甚至還戲稱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下降頭,但他對這些從來不屑一顧。
葉遙起身朝他走去,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麼你比别人都快?因為,龍本來就是宇宙裡的快遞員啊!因為快,後來還投入在戰争裡被當成坐騎使用。”她在井宴面前立定,抱着手對上他看瘋子的視線,“你,一具龍的靈魂,住在人身裡。”
“神經病!騙子!”井宴緊緊皺起眉,“你還非常沒禮貌!”
可是不待他再出聲,“唔唔唔……”嗓子突然就像被一隻手捏住了,舌頭也不再聽話,井宴死命努力,都隻發出幾聲不成調的叫喊。
這神婆搞什麼妖法?!他怒視對面。
實際上,葉遙離他始終兩步遠,剛剛僅僅食指微勾,但足夠讓他乖乖閉嘴。眼瞧井宴臉都漲紅了,她略松開勁,明明都快不能呼吸,他卻還不放棄掙紮:“……昂開我……”
唉,本來葉遙是不想動用這招的,畢竟她也不是這家夥真正的主人。“我就說你是龍吧,龍,生來就必須聽主人的話。”翻個白眼,她施施然道,“你再反抗一個看看?”
“就像花生下來是花,綻放也好枯萎也罷,一切天經地義。你們龍,生來就必須絕對忠誠。”葉遙晃了晃手腕,“現在相信了麼?”
她又動了一下食指,井宴立時被松開束縛,卡在喉嚨裡的聲音終于發出來:“……你你壞蛋!”
“笑死。”葉遙完全嬉皮笑臉,“小學雞都比你會罵。要我怎麼說你,還真不愧是我的徒弟,隔了幾百年再見,你仍舊這麼純良。”
說完那句,她卻換上一副冷冰冰的神态:“就是因為純良才老被欺負啊!你說誰是壞蛋?嗯?到底是誰,一遍又一遍地騙你,讓你不斷失望,明明付出一切給她,但直到死都是用熱臉去貼冷屁股?”她一面說着,一面朝着井宴逼近,臉上笑容陰恻恻。她每上一步,井宴就不受控地退一步,隻聽葉遙聲音狠狠,“是誰最壞?你剛剛不也是追着她進來了麼,而她呢,從頭到尾眼睛裡有過你麼?”
“你、你……”井宴雖然聽不懂,卻完全能意會她指的是龍吟。他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就像被重石猛撞,刹那間淚水從眼眶裡飛快滾落,“你在說什麼,别說了!”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葉遙見狀,輕勾唇直接唱了出來。待把人逼至牆角,她猛一跺腳伸出隻手撐上去,直接對他來了個壁咚,“徒弟啊,你這輩子第一次和她面對面,不是也哭了嗎?”
井宴震驚啞然,方寸大亂,“你胡說八道!那是因為我吃了芥末!”
葉遙卻笑:“哦,是嗎。師父曾經告訴過你,此心即萬物,心有千千結,外生諸妄相。”她的腕上戴着對叮當镯,此刻不斷發出泠泠脆響。井宴渾身動彈不得,隻覺心髒都快承受不住負荷。明明她比自己矮了兩個頭,他卻錯覺面前仿佛擋着個彪形大漢。
體内止不住痙攣,襯衣底下他的胸膛起伏紊亂,連美好的面容都開始扭曲。
葉遙擡頭端詳他的表情,心裡歎口氣,有點後悔這輩子投胎成女性了,應該和前世一樣長兩米的。伸手,她直接狠狠捏住井宴的下巴迫使他低頭,“這麼緊張,看來我徒弟還是個雛,在圈内這幾年也沒被潛規則過嘛。”她頓了頓,“放心,你師父我的靈魂向來雌雄同體,可男可女……”
“誰是你徒弟!”
葉遙懶得再逗他,自己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
她讓井宴原地維持着那個姿勢,食指輕勾令他閉嘴。因為接下來她要說的話,實在重要,葉遙耐心有限,不想再被打斷。
“龍,自從脫離宇宙源頭起,一生就是為了找到命定的主人結成血契。你當初認定龍吟做你的主人,但她騙了你,讓你始終滿心期待着她會來履行約定帶你走。但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你等了很久很久,她一直沒來。”
“後來呢,她自己出事了,我建議她到地球輪回。你這個傻瓜才終于回過味來,找到我,求我當你的代理主人,這樣你就可以變成人身,跟着她一起進入輪回。你一心一意找她,前世你們已經相遇四次,但每一次,她都是狠狠推開你,毀約獨自溜走。而你,我的徒弟,”葉遙聲調低啞幹澀,“你翻越十萬大山,風雪不改。你磕遍長頭,以體貼地擁抱塵埃,如此情深義重,隻為了替她超度。”
“也許你想問,花落水流、生死自然,何須專門為她超度?”葉遙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深吸口氣,“能量不能憑空産生或消失,隻能不斷轉換。在那場星際大戰結束後,烙印在她靈魂裡的仇恨實在太重。雖輪轉更疊,她卻始終深受其苦、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