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地亞獨立得晚,盡管獨立後國内一切都蒸蒸日上,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都不是一個大國家。
國内的足球事業發展得雖然好,但架不住足球運動員這個群體的基數本身就偏小,所以在挑國腳的時候,可選擇的範圍就更小了。
五大聯賽外的很多小國家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所以一些球員在聯賽裡可能灰頭土臉的,經常很倒黴的當巨星們風光慶祝的日常背景闆,猙獰表情、悲慘滑鏟、蠢頓轉身、趴地不起、哇哇大哭被各種定格……但回到家裡,大家可也是響當當的人物。
憋說了,羊水裡就天天踢媽媽的肚皮,生下來才能在五大聯賽裡踢球的。
巨星的邊角料,媽媽的大驕傲。
總共98支球隊,真的是小孩子都數得過來。
要是能在中遊的、成績穩定,最起碼常常有個歐聯踢的球隊首發住,那就算不放家裡,都算個人物了。
萬一再沾點豪門,哪怕當替補,也是祖墳冒青煙了。
要是進了豪門,還能站穩首發……
挖槽,天降紫微星!
現在,克羅地亞國家隊球探送上來的重點關注的檔案上的這個小子就有那麼點天降紫微星的意思:十六歲就上頂級聯賽,進的還真是豪門,首發也坐穩了,還拿了聯賽金靴。
唯一阻礙他爆紅全世界,或者最起碼爆紅全歐洲的尴尬地方就在于他不是在五大聯賽踢的。
大家都知道在歐洲踢球,上進的口訣就是好風憑借力,送我上西天(不是),五大聯賽全在西歐,往這個方向用力蛄蛹準沒錯的。
往西最遠也不過是到英國,在英超踢球,那真是很好很好了。
往東……那就……
哈哈,甚至能去西伯利亞挖土豆呢!
俄超的國際排名其實一點都不低,比歐洲很多小國家高多了,畢竟前蘇聯時的基本盤放在這兒,沙德能在俄超橫空出世,那較量的都是正經年紀的職業球員,怎麼着也不可能是水貨,但大部分球探确實對他采取一種略帶遲疑的觀望态度。
從前總不能指望冷戰時期前蘇球員笑容燦爛一抹鼻子和z委說,偉大的蘇維埃啊,俺要去資本主義國家踢球掙大錢辣!
前蘇解體後,俄超球員依然極少前往西歐踢球,踢成明星的更是一個沒有。
這還不是他們觀望這個俄超新星最根本的原因,他們遲疑,還因為這小子雖然數據漂亮,可但凡看了兩眼他的錄像就讓人想直捂眼睛。按理來說俄超就算技術不領先,也不至于踢得這麼粗放吧。
這小子除了看得出身體素質确實好得很奇特,别的全一塌糊塗。
稍微有點經驗的後衛就能戲耍他,比賽都結束了還在場邊假裝甩手給他個大比兜,他直接掉廣告牌後面去了。
而且他心理素質還差勁,掉那兒了都不知道自己爬起來,也不知道去找人打架,就知道傻乎乎地哭,哭一會兒竟就忘記自己在哭什麼了,爬起來找工作人員要糖吃去了。
暈死!
球探們的看法很一緻:他幹嘛不去練田徑呢?或者上美國玩橄榄球。
雖然這常常是拿來侮辱足球運動員的,但在這個笨小子這兒,他們是真情實感這麼納悶來着。
外界對足球運動員有種誤解,覺得隻要是跑得快、跳得高,能在集錦裡超過一群人,在門前刷地一腳把球踹進去,就是驚世天才,立刻會引得一群球探伸着舌頭就舔上來了,然後許多豪門紛紛關注。
但實際上相看球員是個非常複雜的事,很多球員的身價比他們看起來要高得多,另一些則正相反。
有着出衆的身體素質隻是這項複雜的團隊型運動的入場券,球探們接下來就要看技術,技術看完了看心态,心态看完了看球商,球商看完了,再看年齡,國籍,甚至連家境都要考慮進去,例如富家公子往往堅持不下來,但家境太差的小子也不能要,也很喜歡崩潰放棄,甚至可能染着賭博吸drug這一類惡習。
最後才能給出一個綜合的評價,包括潛力,包括此球員最适合的位置,有時甚至會具體到某種戰術裡某種特殊的作用,最後才呈交給球隊主教練及他以上的管理層。
這笨小子的評估結果顯然就不是很樂觀。
他甚至還沒有很強的上進心,雖說豪門不樂觀,但這可是俄超金靴啊,很多中下俱樂部還是非常非常想了解他的,這彩票隻要價格夠低,那就是怎麼刮都不虧。
可接觸都接觸不上本人,繞着彎打探後球探們就得知了,這小子非常安于錢多(雖然在球探們看來少得可笑)事少離家近的幸福生活,天天去俱樂部上班甚至還是爸爸開車送呢(…)他爹媽對此子不成器的狀态也甚是滿意,直言兒子一個人去外地不放心,他挨打都不能還手的。
好家夥,原來是兒寶爸和兒寶媽,怪不得養出媽寶男了,真是一點也不奇怪呢。
就說球員家庭也很重要了吧。
如果不砸違約金的話,就隻能等這小孩自己想通了。
就看他在場上沒頭蒼蠅、隻能追球的那副傻樣,等他想通?此路絕絕絕不通。
有沒有搞錯,莫斯科中央陸j可是把他從青訓裡弄上來的,一分錢沒花啊,能賣點價已是純賺了,哪個神經病砸六千萬去買斷他,球探們能聚一起笑八百年,地上笑個幾十年,去地下了再繼續。
最近轉會市場上傳切爾西的巨富老闆阿布疑似對此俄超小毛毛動心,他們更是笑嘻了,尋思着老鄉專坑老鄉,俄羅斯人害死俄羅斯人,好你個莫斯科中央陸j,長得濃眉大眼的,嘴裡說什麼“非賣品”,實際上抓着阿布這個冤大頭想宰一筆是吧?五大聯賽現在最愛用的擡價方式都給你們學會了,什麼阿貓阿狗都是“阿布疑似動心”——真當阿布是傻子啊。
還不如拿曼聯來擡,畢竟曼聯還真會認。
阿布就算真買了,那也不可能是看上這小子,絕對是被鵝□□威脅了!或者說确實毛毛前鋒情結大爆發,又開始做舍甫琴科夢,腦子一熱燒錢玩了。
但所有所有的這些熱鬧,都是俱樂部的視角。
國家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國腳們為國效力,那是義務勞動。
國家隊征召他們,那是天大的面子。
國家隊裡,試錯成本說高也高,說低也低。
高就高在,為國征戰無小事,别說正式比賽了,就算是友誼賽,也得挑最優秀的一批球員來踢,可不是什麼人都因為有點遲疑就塞進來。
不然今天主席家的兒子也來練級亮相,明天部長推薦球員占個名額,規矩就全亂了。
低就低在,反正又不要錢,用不用可以之後再考慮,先把人先搖來再說。
這也是一種以搶代ban。
當注意到這個俄超新星竟然是正兒八經的克羅地亞國籍後,國家隊方面很快就猶豫了。
雖說他是克羅地亞的單國籍,但俗話說生恩是一條,養恩另一條,英雄不問出處,移|民自己都不一定想認自己的籍貫,而且俄方把孩子養大了,培養成材,想選他進國家隊也非常正常,這都是人之常情。
他從小就在俄羅斯長大,按FIFA的規矩,當然可以在兩國裡選了。
克羅地亞現在國家隊裡最出名的國腳之一拉基蒂奇就是類似情況,他本來都代表瑞士踢青年隊了,回頭還是認祖歸宗,回了克羅地亞,把親爹感動得兩眼淚流,把瑞士球迷氣得都好幾年了還在給克羅地亞足協寄刀片,大喊拉基蒂奇我們要鲨了你。
現在又冒出類似的情況來,腳踏實地的克羅地亞方面可沒什麼擺譜的念頭,第一反應就是五大聯賽的球探挑剔得要死,那是拿豪門眼光去挑沙德,而且嫌他性價比太差才不要的,但對于國家隊來說,去哪裡刮這麼大的彩票啊。
他們不要,俄羅斯可是超級想要。
他們是比俄羅斯高貴到哪裡去了呢,連這種球員都不争取了。
其實原本是U19和U21在搶他,據說兩個教練還在足協大樓裡打起來了。他們倆扯不清,就都把人報到成年隊來,讓國家隊主教練拿主意。
您說,讓他去哪裡練級?
國家隊主教練也傻眼了,主要是他想到,就算真練了,也不一定留的下來,畢竟國青隊的比賽還不算數,代表成年隊出場了,才是不能再換了。
真要定下嗎?這麼個才18歲的小孩子?
有點太瘋狂了。明年可就是歐洲杯了,這時候國腳名額都快搶破頭了,他們把一個小屁孩空降進一線隊?全克羅地亞人都要昏厥兩秒鐘。隊長莫德裡奇都要面色凝重地用一雙大眼睛盯着他看。
但想想這小孩才18歲就是俄超金靴了,不定下反而更瘋狂吧?
他緊急求助剛離職的前任。
雖說是拜仁名宿但确實是個克羅地亞人而且剛從國家隊離職正走馬上任法蘭克福闆凳都還沒坐熱就收到繼任者求助信息的科瓦奇頭疼地捧着自己的腦殼,猶豫要不要把照片上這個傻乎乎燦爛笑的小子帶過來看看。
先把他從俄超裡拔出來,一方面能看看真成色,另一方面也能讓他開開眼界,看了花花世界,被正經的老資本主義國家“腐蝕”一下,喜歡上大聯賽的曝光、關注、金錢和美女,就不想待在莫斯科孤獨地數雪花一片片降落了。
不過别誤會了,不是帶到國家隊。
而是帶到德甲來。
也不是帶到法蘭克福來。
而是看看能不能推銷給别的俱樂部。
别看大家在一個聯賽裡工作,一天到晚好像鬥成了烏雞眼似的,但實際上私下裡往來相當多,就連這幾年掐成德國國家德比的多特和拜仁的關系也沒那麼差勁。
從前多特差點破産消失的時候拜仁還借他們錢呢,前些年雖說因多特迅速崛起,有了點你死我活的火氣,但架不住留不住人,多特全隊都快被各方豪門買空了,克洛普一走更是慌得直接快直接散架了,這點火氣現在也撐不住了。
勢均力敵才能撕咬得起來,打現在的多特蒙德那屬于欺負病患。
科瓦奇偏偏覺得現在的多特非常适合栽培他們克羅地亞的俄超小寶寶,沒人好啊,沒人才要用人,而且平台又大,練級練得快,出名出得也早。比起在豪門坐闆凳,能在多特露臉優點海了去了,這可是金牌跳闆。而且他不好意思承認的是,他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用,法蘭克福這種上賽季中下遊的德甲俱樂部放俄超班霸面前也算不上什麼有吸引力的平台,雙方恐怕是既看不上眼,也談不攏價錢。
多特就不太一樣了,他們再怎麼困難,畢竟平台放在這兒,這賽季有歐冠能踢,對外國年輕球員的吸引力依然是非常強烈的。論刮彩票養甜菜,他們經驗肯定更足。
科瓦奇直接給多特的新帥圖赫爾打了電話,他們倆雖然沒在一個俱樂部裡待過,但德甲就這麼大,早就是舊相識。現在兩人都是夏休期裡接手處境糟糕的新俱樂部,也算是挂在樹上互相看,惺惺相惜,科瓦奇也就不遮掩來意,問候了近況和别的一些事情後,就大大方方地把這件事給他講了。
圖赫爾還真沒想過往俄超去看人,主要是球探也沒給他推薦。
現在科瓦奇特意來說,他就再看一眼算了,反正他今天一直在看狗屎簡曆和乏善可陳的錄像,試圖從裡頭找出明日之星,可惜全都是一闆一眼的帶球、過人、射門、激|情慶祝;或者一闆一眼的防守、解圍、出球、激|情慶祝……搞得好像哪個職業球員做不到這些事似的。
現在很多青訓和球探甚至有這種産業鍊了,有專門的“攝像比賽”,包括試訓或球探錄像,青訓舉辦的專門的展示賽事(提供特定的指令讓球員們全面展示能力)。就連職業化的青訓比賽裡,圖赫爾都常覺得他們是半真半假的,越是高水平的青訓系統裡,球員們的表現越不僅僅是為了比賽的勝負,更多的是為了展示個人技術。
這類比賽的氣氛可能更像是為了錄像和評估,而不是全力争勝。
然後再從這些本就不夠腳踏實地的視頻裡精選出更完美的一些剪輯拼湊,當自己的宣傳片,力求在開場的十幾秒裡就抓住專業人士的心。
倒不是說球員本身水平差靠包裝,足球不是娛樂圈,實力是最演不了的東西。但這種盡可能展示球員長處的片子會遮蓋他們的缺點,而更可悲的是他們的優點往往也做不到與衆不同,反而讓他們在同質化競争中互相扯後腿了。
大部分情況下他們撐不過十秒就會消失在屏幕中,而後被淘汰。
圖赫爾也無所謂再多看一個,好歹這一個有大量真實的比賽錄像。
“我記得他,那個未成年金靴……叫什麼名字來着?”
科瓦奇低頭看了一眼,也為這孩子的怪名字感到奇葩,連個奇的末尾音都沒有,出去誰知道他是克羅地亞的小孩啊,真是讓人發愁。
“沙德·波,波什麼?哦哦哦,原來有中間名……沙德·米奧德拉格奇·波波夫。”
圖赫爾挂了電話,轉手就再撥出去,告訴球探“把那個什麼俄超金靴,那個什麼啵啵啵的檔案拿過來”。
“我才不要去什麼多多萌萌!”沙德OvO地捧着冰淇淋吃,一口回絕了爸媽正小心同他商量的事。
雖然不懂為什麼大白天的無緣無故媽媽忽然賞他冰淇淋,但他還是趕緊揮舞着勺子挖了起來,能吃一口是一口,生怕爹娘反悔。
自打當了職業球員,在吃飯這一塊沙德真的是非常的委屈。雖說因為代謝量大,甜品這種東西他飯後也還是能得到一小塊,但随便吃、吃到爽,那是絕無可能了。
正因頭腦不夠聰明,所以沙德反而比較踏實,不會耍小聰明自己騙自己,饞得啃手指也就繼續啃啃手指,不會去偷吃。
一魚,一勺,一大桶冰淇淋,一個下午,一個奇迹,被媽媽抓住腳拎起來打屁|股(?)的美好暑假往事宛如過眼雲煙了。
瓦列裡娅腦殼都疼了,不給東西吃她怕兒子哭,給東西吃了沙德又注意力根本不在正事上。
她感覺兒子根本沒懂這事屬于那種比較嚴肅的東西!
米奧德拉格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恨不得歡呼說那我們就不去了,但被老婆踩了一腳後又老老實實地縮回了椅子裡,隻能挪了兩下,咳嗽一聲幫忙敲邊鼓:
“寶寶,多特蒙德是大俱樂部,去了可以踢歐冠的……”
“我現在也可以踢歐冠。”雖然腦子已經快被冰爽幸福的感覺徹底麻痹了,但這種事他還是不至于弄不清的,沙德很機靈、很警惕地說。
還用那種“爸爸你頭頂怎麼尖尖的”的擔憂神情望向了米奧德拉格。
雖然吃冰淇淋要緊,但他還是很擔心爸爸的。
被自己的笨蛋兒子憐憫了的米奧德拉格:……
瓦列裡娅:……
她忍無可忍地推開廢物丈夫,坐到沙德旁邊奪走冰淇淋和勺,握着他的手——被凍得一激靈後——和他說:
“但那裡的足球會更熱鬧的,之前爸爸媽媽不是也和你講過英超的事,你當時也有點想去的。”
确實。
沙德有點遲疑了。
就算是他這樣的笨蛋,也會知道在“大聯賽”裡踢的球,仿佛才是真的足球。歐冠的舞台是屬于那些俱樂部的,他們每年踢不了幾場就結束了,然後大家歎着氣感慨着沙德不夠熟悉的球星們的名字,和他們仿佛天天挂在網上的事,坐在飛機上回莫斯科,年複一年。
俄羅斯人不像中國人美國人那樣冷落足球,但也不絕不像大聯賽裡的球迷那樣狂熱癡迷。這裡太大了,大家有太多東西可以去關心,足球這件事,也就還好吧。
現在父母再次提起來,他才真的産生了那麼一點真情實感,對離開家的真情實感。在此之前,沙德從沒想過,想要追求什麼東西,是需要從熟悉的環境裡離開,去另一個地方的。
他冰涼涼的手被媽媽握在掌心,好久才慢慢回溫。他們拿了地圖來,給他看德國在哪裡,沙德看一次驚訝一次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多這麼小的國家擠在一起。
他在學校當然也學了這些,還都光榮及格了,比沙德聰明得多的小孩反而還有不少挂科一直補不過去的。但考試裡他們更多考的是前蘇聯範圍内的國家,對西歐這一塊能有個全面認知就行,不至于鬧出什麼法國其實是非洲國家、德國人沒豬肉吃這樣的笑話來,别的要求不怎麼深入。
所以在沙德的腦子裡,這一塊也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團。
而且他還想到德國人不是壞人嗎?很小的時候老師就會教育他們,因為德國人太壞了,才會全凍死在莫斯科,就連西伯利亞的土地都不會想要這樣的壞蛋,拒絕把他們吞進泥土裡。
“上次那個,那個英國的呢?”沙德記得媽媽還說老闆可能想見見他什麼的。
他大概知道也在這一邊,但眼睛怎麼看都沒看到。
“那個在這兒。”瓦列裡娅給他指位置。
沙德往左一頓,一看隔着海這個超級小的一個細長的小島竟然就是了(…)他腦子裡一直以為是很大的呢。
但其實俄羅斯為中心的地圖鋪開,除了下頭的中國和右邊的美國加拿大,也沒幾個地方算大的。
一邊是密密麻麻擠在一團國家中間的壞蛋國,另一邊是更遠一點隔着海的芝麻小島。
沙德一下子被“人生就是常常要在兩坨屎裡二選一”這種真谛震撼到了。
他一下子泛起了難,看一眼這個,再看一眼那個,急得快咬住指關節,遲疑着問爹媽:“嗯……唔……去哪個?”
瓦列裡娅都有點繃不住想笑了,她覺得沙德的笨腦筋真是好玩死了,給他兩個俱樂部,他就忘記待在家裡也是個選項了。
笨也有笨的好……
但也讓家長更揪心了。
她也做不出決定。比俱樂部環境的話,她覺得多特蒙德比切爾西好多了,一方面是德甲的東歐球員不算少,沙德丢進去也不算很特殊,另一方面是多特方面是主帥圖赫爾親自聯系的,他顯然是認可沙德的能力,而切爾西那頭正相反,隻是老闆阿布一頭熱,主帥穆裡尼奧一點都不喜歡沙德。
就算舍甫琴科那樣的東歐巨星在穆裡尼奧手底下也沒踢出什麼名堂來,何況是他們啥也不是的沙德。
但考慮到生活問題,她就又更偏向切爾西了。千說萬說,阿布是老闆,瓦列裡娅不要他明面上給沙德什麼幫助,就是希望孩子在異國他鄉能有個人照料,萬一遇到什麼急事,生病了,受傷了,進監獄了(?),有人能立刻幫忙。
還有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吃點虧也正常,但她還是希望沙德不至于太受人家欺負。
做個關系戶聽起來難聽了點,可實際上有能力托關系的話,哪個父母會不托呢。
米奧德拉格已沒出息地哭了起來,和沙德抱在一起嗚嗚哇哇的:“寶寶,怎麼辦啊?!”
沙德也哭:“不,不知道……選,選不出來!”
瓦列裡娅:“……算了,我們出門旅遊好了,兩個都看看,行不行?”
阿布特意飛了一趟莫斯科,卻沒見到沙德的人,隻見到了他一家的護照(…)瑪麗娜心驚膽戰地看着他看了半天後笑了一聲,把米奧德拉格的随便扔開(…)然後把瓦列裡娅的和沙德的放手裡歸攏歸攏,朝她推過來了。
“你去辦。”阿布和她說。
瓦列裡娅很不客氣地差使阿布,讓他幫忙走關系,在克羅地亞那頭不知道怎麼弄到了蓋章的檔案,解決了米奧德拉格的身份問題,而後還是走關系,神奇地幫他們一兩天速出了歐盟簽證。
他們要先去德國再飛倫敦,老闆也沒意見,瑪麗娜親自過問了這個事,機票酒店也全安排好,在多特當地還雇了翻譯帶着他們,力求讓一家人從出家門開始就有人服務,什麼都不用煩心。這好一通忙完,不等阿布吩咐,她已經自覺去安排他們落地倫敦的接待問題,對規格很是用心,誰知什麼都安排好了,再和瓦列裡娅聯系時,她就傻眼了。
“我們不去倫敦了!”瓦列裡娅高興地宣布:“多特這邊挺好的,沙德打算簽合同了。”
她熱情地感謝了瑪麗娜所做的一切。很顯然,瓦列裡娅不是不識數的人,非常明白風光的大老闆一句話下去,到底是哪些人在苦哈哈地幹活。
瑪麗娜那一刻在腦子裡把自己的前世今生都過了一遍,特别是她大學剛畢業就機緣巧合去給阿布打工,她走進對方的辦公室,和他冷靜地推薦自己:
“從你的眼神裡我已經感到你在嫌棄我年輕、還是個女人,不過請你先把眉頭松一松,問些問題,讓我做些事,很快您就會發現,和你過去炒掉的一大堆廢物男人不一樣,我的學曆最高,我的頭腦最好,最重要的事——我不會搞砸任何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雖說面試時候吹得這麼天花亂墜,但之後瑪麗娜當然還是有犯錯的,不過那些錯都無傷大雅,重要的是她總是能抓住阿布的核心訴求,然後實現它們,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這才是她屹立不倒的原因。
但她現在就搞砸了一件事,一件看起來很小但老闆顯然非常在乎的事。
瑪麗娜頭腦風暴起來,開始思考該怎麼交差。她想到了好幾個辦法,連實在不行把穆裡尼奧幹的若幹壞事翻出來拿他當替死鬼、把沙德不想來的原因推到他腦門上這種墊底招數都列為可選對象了,但不知是瓦列裡娅自己直接去和阿布說了,還是阿布其實沒她想象中那麼在意這件事,對方并沒有和她生氣,也沒責怪她什麼,在聽完她遲一點的述職後就隻是點點頭說知道了。
瑪麗娜主動道歉:“我應該先讓他們來倫敦的。”
“不,你做得沒錯,就這樣吧。”阿布托着下巴轉一支新鋼筆,轉了一會兒後把它放進抽屜裡了,靠着寬大辦公椅的靠背像沉思着什麼重要的事,過了半晌才和瑪麗娜說:“對了,你飛一下德國,給沙德找個房子。你親自看,别人我不放心。”
屏息等待中的瑪麗娜:……?
這他爹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她已經快忘記自己是叱咤風雲的商業帝國高層了。
她好像幹起了剛工作時的老本行。
替老闆替人僞造材料、辦簽證、買機票、找房子。
就差找二三保镖或者二三殺手來點紅色活動了。
文藝複興啊,瑪麗娜出門時感慨。
沙德感覺在德國的一切都好順利啊!他甚至在簽字當天就找到了租金非常便宜非常非常好的房子,都不用俱樂部幫忙!這裡環境又好,又靠近一個出租車公司,他把他們的電話抄到日曆上了,不管什麼時候打電話都有車飛速到達,而且司機還身懷絕技,正好聽得懂德語,完美解決了他的出門問題,讓他感到好幸福。
爸媽也陪了他幾天,不過很快就走了——主要是瓦列裡娅把米奧德拉格揪走了,她怕再不動手,丈夫就長進兒子的家裡了。
或者一邊哭一邊做太多的半成品食物塞爆沙德的冰箱。
因為有什麼事都飛快辦理好了,在新國度的生活倒是沒有沙德想象中那麼可怕,德國人也不是他腦海裡那麼壞的樣子,雖然在大馬路上他們莫名喜歡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但沙德以為這是什麼遊戲,也會認真地直勾勾看回去,最後反而是路人常常繃不住,先挪動目光或是落荒而逃。
沙德:耶!我赢啦!!!
滿大街的人都陪他玩遊戲,這能不好玩嗎?而且在俱樂部裡,大家也挺友好的。多特整個隊年齡都偏低,因為年齡大一點的要麼已經踢不上首發了,要麼已經被買走了,所以隊裡等級感沒那麼強烈。
氛圍也挺好的,大家都安靜又溫柔。
大家都說德國人不愛講話,果然是真的。
但不愛講話也挺好的其實!因為沙德是文盲,也不會說話。大家都不說,他反而覺得安心自在呢。
沙德已經開始喜歡自己的新隊友了,特别是裡面一個金頭發的。他人不太厚實,但速度挺快,站在櫃門前低頭拿東西時碎發會掉下來,被沙德盯久了,就會把頭發撩上去,扭過臉來看他一眼。
然後沙德就靠着櫃子,有點不好意思、但也就隻是一點點地沖他甜蜜蜜地笑。
而後金發男就會有點無措地挪開視線,确認沙德就是單純在盯着他看,而後再挪回來,也沖他笑一下,嘴角斜上去,露出小虎牙,像耐克标。
隻有一個眼角下垂的棕色卷發男不太友善的樣子,每次金發男一和他笑,棕發男就看兩眼他們,然後和金發男去私聊兩句,沙德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被笑話了。
他很用心地記憶新俱樂部裡的一切,過了可能四五天吧,終于牢牢記住了金發男叫羅伊斯。
羅伊斯意識到新賽季的隊内氛圍像狗屎。
七月,雖說季前賽都還沒開始,但球隊已恢複訓練了。今年不是大賽年,夏天沒什麼事,枯燥又灼熱地運轉着,假期好像眼睛一眨就沒了,所有人都重新回到基地,但沒人有心情說話、玩笑,克洛普離開的事實像一把尖刀一樣劃開了過去幾年他們一直努力維持的假象,那就是他們也是拜仁那樣的球隊,每個賽季都轟轟烈烈地投入,全力争冠什麼的。
不,做不到一點。
上一個輝煌的周期像某種奇迹,從格策歐冠決賽前被暴轉會拜仁,去年夏天萊萬也加盟拜仁後,整個隊算是徹底被拆完了。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克洛普終于身心俱疲、忍無可忍,選擇加盟利物浦了。他不是瓜迪奧拉那種沒缺過錢的主教練,不是過不慣苦日子,不是不能幹建隊的工作,隻是眼看着在多特多年努力後又幾乎回到原點,理想主義的熱情熄滅了也挺正常的。
大家都能理解他,但也都更難過了,就好像看着領頭羊都放下了火炬,那他們實在不懂自己的奔跑還有什麼意義。
一切都是大夢一場空。
這個夏日像蒙着一層讓人不舒服的白煙,唯一不一樣的就隻有忽然被圖赫爾從俄超帶回來的沙德。他的身價不是很高,事實證明莫斯科中y陸j沒有拿他當搖錢樹,沙德确實想走的話,他們沒怎麼卡條款就放人了。
雖說大家總覺得怪怪的,嘀咕難道他大鵝真不缺錢,這麼随便做生意,但無所謂了,這好歹也算圖赫爾入主後帶來的第一筆像樣的引援。
好歹有個俄超冠軍加金靴的title在身上。
也就是俄超仿佛被刻意淡化了,實在沒存在感,不然這實力扔哪個邊角料聯賽都要被當紫微星的。像萊萬當時剛被多特看中時,甚至還隻是在波蘭的第三級聯賽踢出成績呢。
雖說合訓沒兩天,沙德就用他粗糙到離譜的技術以及仿佛沒長溝壑的光滑大腦讓大家理解了這樣的天才球員怎麼沒得到天才待遇,但在短處很明顯的同時,大家也發現了冠軍頭銜可能會不夠結實,但摻不了太大的水分,這小子頂着這樣驚世駭俗的debuff還能有那麼炸裂的數據,着實是因為身體素質更驚人。
羅伊斯叉着腰站在場邊看着沙德在隊内訓練裡差點把胡梅爾斯撞死了(?),不由得和好友感慨:
“這小子其實是俄羅斯造的機器人吧,過安檢渾身會響的那種。”
他進行一個異想天開。
胡梅爾斯有點丢臉,而且被莫名其妙創了真的又疼又惱火,所以發出一聲冷哼:“沒見過這麼踢球的,神經病吧,我是知道他不懂事才沒罵他。放卡爾來,他能在地上摔狗吃屎,現在已經去牆邊罰站了。”
圖赫爾确實因為沙德在訓練裡對隊友太用力而批評了他。
沙德很委屈,不懂自己哪裡用勁了,但還是乖乖地QoQ着點頭了。
羅伊斯不懂胡梅爾斯這種一邊讨厭卡爾,一邊總是會替卡爾看不上任何前鋒的習慣,他覺得沙德還是挺特别的,對方不光是在技術上野蠻生長,在性格上也和别人大不一樣。如果是心情很好的日子裡,羅伊斯覺得他應該會每天都和沙德主動搭話,逗他玩玩,帶他吃個飯,了解了解他什麼的……但他現在沒這個精神。
他不願意讓别人發現,其實新賽季裡,就連他也和旁人一樣,有點悲傷和彷徨了。他拒絕皇馬,拒絕巴薩,拒絕拜仁,不是因為他堅信多特這賽季依然強大,而隻是因為他忠誠。可忠誠是情感,理智上,他也知道這賽季情況不妙,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在他沒主動做什麼的情況下,沙德還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用大大的puppy似的綠眼睛盯着他看,讓羅伊斯這樣在隊裡已算外向的人都局促了起來。
今日也不例外,他剛進入房間,就感覺沙德像腦袋上裝了雷達一樣盯着他轉了起來。羅伊斯打開櫃門遮擋住一部分對方的視線,在心裡哀歎别啊,我沒心情交朋友,慢吞吞放好東西換好衣服,還是不得不關上門往對方那裡看過去,果然大眼睛還在盯着他看,而且沙德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明明他是個人,但羅伊斯還是莫名覺得看到了一些尾巴正在空氣裡狂甩,耳朵支棱起來高興地轉來轉去什麼的。
俄羅斯人不是應該很冷漠的嗎?
他又被吓到了,局促地敷衍着笑一下,然後就趕緊把頭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