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已經被拔光了，所以雷東多隻是被弄濕了臉和衣領，沉默着把濕透的發絲往腦袋後面捋。加迪爾抿着嘴看他，不懂為什麼他要這麼盡心盡力地攔着自己。那時候對方在米蘭遭罪時也不是沒有在麻醉沒過時神志不清地給他打過電話，提到簡直生不如死——對啊，他也知道這種感覺的。

“為什麼要管我？”

加迪爾回想起剛到皇馬的時候，雷東多明明從來都不多管他閑事的，他真的很君子，像那種完美的前輩，從來不越界……這也是加迪爾難得能和誰延續情誼的原因。

“……你恨我吧，加迪爾。”雷東多沉默許久後說道：“但我不能讓你就這麼放棄生命。”

病人在嘗試自殺這種事實性消息是完全封不住的，狗仔們良心大發沒有把消息賣得到處都是就已經是加迪爾一直積的德了：因為完全不在乎他們拿自己吃飯、天天亂編新聞，加迪爾一直把狗仔們當成會追着他跑的流浪貓貓和狗狗，每次出門都記得給他們買咖啡或冰淇淋，下雨天還送傘，聖誕節有統一的巧克力。長年累月下來，狗仔們很難不對他産生深厚的感情。盡管沒有捅到公衆那裡去，但圈内和親密的朋友必然是瞞不住的，由于加迪爾看起來親密的朋友太多，所以醫生如實告知了巨多的人。

媒體捕捉到梅西開始在每個休息日都往馬德裡飛，甚至拍到他站在走廊裡局促不安地縮着手，和皇馬的球員面面相觑：……是加迪爾依然病危嗎？還是巴薩頭牌的漲薪風波刮出了離奇劇情，沒準他想轉會皇馬？各種離奇猜測飛得滿天都是。而病房裡的加迪爾隻是恹恹地翻着梅西給他帶來的各種考教練的資料，心平氣和地告訴他：“我也沒有辦法當教練……死在場邊的話不是要把球員們都吓死。”

“如果是助教呢？數據分析師？”梅西握着他的手很有點激動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還是想做和足球有關的事情的，你是最好的球員……”

加迪爾有點意外他這麼關心自己，眨了眨眼睛，梅西像是被燙到般後知後覺地縮回了自己的手，被前輩又溫柔地握了回去。

因為還是陷入在不能去死的空虛裡，所以加迪爾倒也沒有很當真，隻是很體面地和他先道了謝，表示自己會認真考慮的。梅西于是就顯得很開心。在離開的時候，他總是站在門口充滿期待地和他說“明天我給你打電話好嗎？”，明天打完電話時又會說“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好嗎？”。每次聽到這句話，他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就會出現在加迪爾的腦海裡，于是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對方在默默懇請“可以為我再多堅持一天嗎”，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加迪爾已經和梅西通了整整三個多月的電話。

聖誕節已經快到了。醫生認為加迪爾的心理狀況好了很多，他被批準出院了。加迪爾原以為他又要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房子裡待着了。卡卡一直很好心也小心地探望他，在他出院後還特意來他家裡送了花，局促不安地邀請他去自己的家裡一起過聖誕，但加迪爾困惑地拒絕了。他不知道對方對他那種濕漉漉的關心眼神是哪裡來的，雖然以前去米蘭探望雷東多的時候見過卡卡兩面，在他轉會皇馬的前前後後裡也幫了一些忙，但加迪爾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挂懷的事情。巴西人會喜歡他這麼個阿根廷人，這就是真的很奇怪啊。大羅小羅來探病的時候他甚至誤以為是俱樂部看他可憐、所以在報紙上挂了“求求你們來看看加迪爾”的征集令了。

他沒想到最後還是被雷東多帶回了家，站在多年不變的、被保養得很好很幹淨的仿真槲寄生裝飾下撥弄聖誕小鈴铛，才知道對方沒賣掉這座房子。

“怎麼可能會賣掉房子呢？别說房子了……你第一次來的時候也站在這裡，也是這麼撥了撥它……”雷東多站在他側面碰到了他露着傷痕的手腕，充滿愛憐和無措地輕輕收回手：“我當時就在想，我再也不能拆掉這個槲寄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