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寶貝的聚光燈基本都留給了場上的大牌球星和場邊的政要名流,各國主帥隻有在情緒管理失控的時候會被歹毒的高清特寫鏡頭鎖定轉播……助教和其餘工作人員就不用提了,沒有什麼特别報道的必要性,基本是坐在場邊的背景闆。
但是如果助教是曾經的大球星,這顯然就不一樣了。如果助教不僅是曾經的大球星,還帥得能讓每個走神的球迷打起精神擦亮眼睛,那他将會得到一個特定的攝像頭一直跟拍。如果助教不僅是個貌美如花的曾經的大球星,還是支奪冠熱門隊伍裡的重要角色,球員們進球後都非常喜歡宛如奇行種一樣狂熱地沖向場邊、跳過替補隊友撲進他懷裡的話,那麼這個助教的臉和采訪将會不斷被着重報道、刷上新聞的頭版頭條。
如果沖着他撲過去的那個球員不巧叫萊昂内爾·梅西的話……好吧,世界上隻會有一個這樣的助教,那就是加迪爾。這是一個曾經被認為會繼承馬拉多納榮光的名字。盡管他的職業生涯絢麗卻也短暫,在南非世界杯決賽前夕重病退役,但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無窮無盡的遺憾感,才讓世人對他的愛是刻骨銘心的。就好像每個人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煙花飛入夜空綻放時的那種感動,在後來的生命裡再怎麼追尋煙花的美麗,其實都隻是在複刻第一次的絕妙滋味罷了。
加迪爾就很像煙花。他那麼年輕,那麼溫柔但也虛弱地站在場邊微笑鼓掌時,會讓很多人看得落下淚來,隻要他們曾見過他在球場上是如何的……如何的天神下凡。梅羅相争的故事前,西甲國家德比的大看點其實是南美德比,年輕的加迪爾一身白衣、微笑着站在小羅身邊和他說笑話,這幅畫面簡直是獨屬于南美足球殿堂級的美麗回憶,因為人們知道将有兩個足球精靈要開始表演他們的魔法了。
和看起來就有點過分蒼白的臉色一樣,加迪爾的身體确實不好。他不是第一個在球場上暈倒後才被發現有先天性心髒病的球員,但是發病得如此遲到卻也如此突然,時間節點如此戲劇性,卻實在是很少見的。上帝像是格外憐憫也格外地殘酷地給予了他很多健康的時光,然後就這麼拿走了,再也沒有還回來。
人們很難衡量這究竟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最不能釋懷與習慣的人是加迪爾自己。他驟然從忙碌的、豐富的、充滿激|情和拼搏的生活中被拖了出來,塞進醫院裡。為了保住生命,他不可以再回到球場上。從小到大,足球是他唯一在乎和渴望的東西,他生命裡所有的光芒都像球場裡的照明燈一樣,在比賽日才會依次亮起。加迪爾喜歡競争,喜歡壓力,喜歡對抗,喜歡勝利,甚至喜歡失敗,喜歡筋疲力竭……可所有這些最愛的東西,都不是他的心髒可以承受的。他别無選擇,隻能站在死亡和安靜活着的十字路口,漆黑地承受這就是命運的現實。
加迪爾沒有什麼痛苦和糾結就選擇了去死。他不懂為什麼那麼多人為了他的存活驚喜落淚、瘋了一般地給他寄花,寄禮物,寄賀卡,祝福他康複。不懂為什麼那麼多隊友和對手要來看他、要小心翼翼地親吻他瘦削蒼白的指尖。加迪爾的心毫無波瀾,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活着和死了沒什麼區别。也許在他的葬禮上大家會哭得很悲痛,這是他唯一感到有點抱歉的事情;但是時間一過就會好的,一個月,兩個月……一般來說一年之後就不再有人傷心了,畢竟我又沒有親人和家屬。想到這一點,加迪爾又徹底放下了心。
但是在他第一次嘗試自|殺時,偏偏遇到了新的護士,迷迷瞪瞪地聽信了他的謊話給了他多餘分量的安眠藥。她一定會覺得是她害死了我吧,也一定會丢掉這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加迪爾雖然是想死,但不太想要自己的死會麻煩到别人,于是隻好把這份死亡計劃沖進了馬桶。第二次嘗試自|殺時他決定用點簡單複古的辦法:跳樓。誰知道天台上有個小孩正在爬欄杆玩,加迪爾從自|殺變成了救了一條小命,離目标反方向跨越了一步,實在是很晦氣。第三次自|殺的時候,他決定找點安靜不被打擾的方法,于是順走了餐廳裡的水果刀躲進了自己病房的衛生間、把門反鎖上了。這次他很順利地劃開了手腕,被噴出的鮮血猝不及防地嗆了一頭一臉,就在加迪爾拿着毛巾洗臉的功夫,雷東多來探望他了。
加迪爾沒想到雷東多會在這時候來看他。
雷東多也沒想到自己剛把花輕柔地放進花瓶裡整理好,一扭頭就會看到一個血淋淋的加迪爾。
這次被抓了個正着的自|殺讓加迪爾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一方面是他又去急救室裡轉了一大圈,另一方面是他陷入了絕對嚴密的監管。且不要提醫生護士了,雷東多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醫院附近的酒店長租了,每天都來陪同。加迪爾聽說他把原本在馬德裡的房子都賣了,打算回阿根廷長居的。
加迪爾一直都是那種心裡空無一物的人,隻有踢球的時候,他才會鮮活,才會仔仔細細地看這個世界,才會充滿了豐富的情感變化,剩下的時間其實就是無意識地走神、微笑和陪伴他人罷了。隻是過于美麗的眼睛和軀體掩蓋了這份空殼一樣的内心,反而讓他在外人看起來會特别不真實、特别光風霁月,像是自帶那種模模糊糊的濾鏡,總是那麼溫柔又無暇的模樣。但是因為沒死成,還一直被管着,不真實的加迪爾也要像每個真實的人一樣會生氣了,在雷東多又一次發現了他藏的道具然後拿走的時候,加迪爾抿着嘴把他帶來的花從瓶子裡拔了出來,帶着水點砸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