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旎霎時清醒,身上隻着了内袍便起身到窗前,開了一小條縫隙往外張望。院中沖入的侍衛手中火把烈烈,幾人紛紛下馬将其中一個黑甲騎士團團圍住,擁入堂中。
掌櫃的聽到聲響,早已秉燭前來。借着燭火看清了來人,便驚得瞪大了眼睛,卻又似吓到了一般急忙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口中連連說道:“這邊請,這邊請!”
堂中諸人,面面相觑,有站有坐,皆是一副怔愣神态,有的甚至帶了些看熱鬧的神情,目送這一行人上了樓。
沉重的鐵甲登上木制樓梯的聲音響徹了整間驿站,一時之間,人人屏息,不敢出聲。
黑甲騎士被送入了上房,堂下的人們以為熱鬧暫歇,卻見那領頭的侍衛在二樓俯視着他們,忽地将腰間的劍一把拔出,發出清脆的劍鳴,他朗聲喝到:“今日在此驿站中人皆需留下身份證明,從即日起,驿站閉門,未經允許,不得進出!”
話畢便環視了堂中諸人,目光淩厲,那劍上殺氣被燭火映出凜凜寒意,竟讓人覺得連空氣都被凍住了。
見堂下無人敢應聲,那人便轉身進了那黑甲騎士的房,門哐當一聲關上。
堂中短暫的靜寂後霎時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隻因那黑甲騎士身材高大,很明顯是這隊侍衛所擁護之人。可是他從進入堂中到被引入房後,那渾身濃重的鐵鏽血腥氣連晚間餐食裡烤過的羊肉香都蓋不住,必是受傷嚴重。
這時黃梵适時地出現在了堂中,低聲勸慰了大夥兒幾句道:“如今反正也是暴雨之下,天要留人在此,咱們便安心留在此處便是。”
待将商隊的人都勸回了房,大堂終于安靜了下來。黃梵一人站在大堂之中,明暗交錯的燭火将他的背影拉得高大,陰影下的眉目沉郁陰翳,竟與往日裡得慈眉善目相去甚遠。他就這麼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輕手輕腳地上了樓。
那黑甲騎士的房間與蘇旎的上房還隔着一間,離樓梯口更近一些。黃梵正經過那房間,便恰遇到領頭的侍衛一把拉開了房門,二人目光撞上,見那侍衛長眼中精光一閃,便上下打量他。
黃梵畢竟出門在外多年,見過許多的風浪,此時也未見色變,擡手便行了個禮,又露出個溫和的笑容,才要離開。
“你們是商隊?”侍衛長開口雖是在詢問,語氣卻并不像。
黃梵回過身,笑答:“正是正是,老朽是商隊的賬房。官爺,幸會,幸會!”
侍衛長卻沒什麼心思跟他寒暄,阖上房門,一腳便跨了出來。他人高馬大,站在廊中幾乎無法繞開他,便是這樣明晃晃地攔下了黃梵。
“你們商隊可有醫侍?”他戴着黑色頭巾,還未來得及取下,隻露了雙狹長的眼眸,帶着冷厲的光。看那樣子,但凡黃梵要說個不字,都是無法好好交代的了。
“我們商隊隸屬上京中的蓬萊商會,通關路引和身份印件皆是齊全的,又做的是明路買賣,是以路上并無醫侍随隊。若是遇上些跌打損傷的,自行也就能治好了。”黃梵陪着笑臉解釋道。
可是那侍衛長卻并未被說服的模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仍舊攔着他的去路。
“上京離這裡也就一日腳程,若是官爺馬匹腳程快的話,或者……也可以繞過渭河,直接去城中請醫侍?”
渭河此時因暴雨正漲水,輕易不會有船夫甘冒生命危險渡河,若是救急的話,隻能繞路渭河,一來一回約莫着得七八日了。
這一點侍衛長不是沒想過,可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面前這小老兒有幾分不簡單。
“你們是去哪裡的商隊?”侍衛長語氣緩和了下來,似乎在随意聊天的模樣。一邊說着,一邊擡手去解下了緊緊包裹着的頭巾,露出了一張年輕白皙的臉。
此人正是安義。
黃梵眸中略有微光閃過,便垂下了眼,又笑道:“我們商隊剛從北邊回來,做的些絲綢細軟的買賣。”
“北邊?北邊哪兒?”
“冀州,清河郡。”
安義嘴角略勾起了個弧度,卻未達眼底,他一掌拍去了黃梵肩頭,湊近道:“你們的跌打損傷都是怎麼治的?叫個會治的人上來呗,帶上金創藥。”
“是,是,官爺請稍候。”黃梵垂着眉眼,仍帶着笑意連連點頭,折身下了樓。
蘇旎在房中,隔着門将廊上的對話聽了個全。她身上傳來陣陣寒意,安義的聲音她一聽便認了出來,能叫他誓死守護的人……應是隻得那一位。可是為什麼黃梵要刻意隐瞞商隊的行迹呢?若是對方起疑,真的查起來,沿途路引皆有名冊,一查便知。
可是安義沒有追問,這一來二去硬要查起來也絕非易事。黃梵竟如此膽大,笃定他此時不會起疑?
隔壁的房中忽然傳來瓷盞碎裂聲,她心中一緊,莫非……是他受傷了?
不對,安義也是外傷的常客,若是普通傷勢,他們自己也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