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與草原自來有和親,可汗幼時父親亦是有中原遠道而來和親的漢家女兒,是以貴族裡自幼都有學習漢語的傳統。那三個字又是極其直接,他閉目亦能知曉,這是能來救應他的人。
他使勁翻了掌心,以顫抖的食指在蘇旎掌心寫下:“黛姬”二字,須臾又抓緊了她的手,再次寫下:“孜亞”。
蘇旎心知果然與他們猜測一緻,她悄悄以餘光瞥向身後的白皮膚美人,她正側躺在美人塌上,眼神卻是飄向了遠方,眉間緊蹙,時不時淺淺歎息一聲。
片刻之後,可汗又抓緊蘇旎的手,在掌心寫下:“我兒達尼亞。”
蘇旎一時怔愣,什麼?
似是覺察到蘇旎在發呆,可汗緊緊捏了她的手,力氣大到将她的手掌捏得通紅。
“孜亞大人。”烏瑪的聲音忽地從身後響起,随後傳來了沉沉地腳步聲。
蘇旎心中暗暗吃驚,背上起了一層薄汗,可汗似亦是聽到了通傳,猛地松開了她,手掌頹然地垂落了下去。
她徐徐吐出一口氣,緩緩起身,剛轉頭便見孜亞已近了身前。
他眉目花白,眼神卻是淩厲矍铄,盯着蘇旎看時,威壓如有實質般沉沉在身。蘇旎點了點,輕快開口:“孜亞大人”,算是見過了禮。
孜亞見她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臉上亦是帶了微笑,“有勞蘇大夫了,可汗近來可有轉醒的迹象?”
蘇旎搖了搖頭,“痹症的原因複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治愈,自然也非一朝一夕。”
孜亞點了點頭,笑道,“蘇大夫還是莫要太過勞心勞力,既然來了我大草原做客,閑時也可多出去走走。如今冬寒料峭,草原上卻有着中原見不到的雪景,若是幸運的話,還能在雪山腳下找到每隔十年一開花的雪蓮。”
蘇旎亦是回了個微笑,卻并未去接那句看風景的話,隻道:“可汗的病情還需日日施針,今日已結束,明日我再來。”
孜亞便點點頭,目送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烏瑪。烏瑪會意地點點頭,便也跟了上去。
待人都走了出去,孜亞才背了雙手,垂眸笑看着黛姬,“今日美人愁容滿面,又是為了何事?”
“孜亞大人承諾救出阿爾斯蘭,這話還作數麼?”黛姬檀口輕啟,斜斜瞥了眼孜亞雖已年邁卻仍健壯的身子,又假作歎息,“男人都一樣,一個二個的,說話沒一個算話。”
孜亞笑着捏住了她的下巴,将臉湊近,盯着她湛藍如湖水一般的水眸,“阿爾斯蘭當然是能回來的。但是是活的,還是死的……”
黛姬聞言似乎停滞了呼吸一般,都忘了被孜亞捏住下巴,距離幾乎快要親吻上她的嘴唇。
“就要看黛姬,懂不懂事了。”孜亞倏然松開了捏住的下巴,轉身拂袖而去。
過了許久,黛姬才伸手輕撫了自己生疼的下巴,雙眼泛了紅,自言自語道,“一個二個都是騙子,我的阿爾斯蘭怕是早已死在了異國他鄉,我再也見不到他了。”說着淚水便撲簌簌地從飽滿的臉頰上一串串地滑落。
“我守着這身子又有何用?倒不如換了權力來,替阿爾斯蘭報仇。”她似下定了決心,從廣袖中掏出了一個指頭大小的銀管,從中倒出了一張小小單薄的紙片,她反複地揉捏着那張紙片,如同在揉捏着誰人的手指一般,既是憤恨,又是不舍。
最終将那張紙片投入了篝火之中,火舌吞噬那張紙片時,隐隐露出了“斯蘭”,“已死”,“靖王”的字樣,短短片刻之間,那紙張便化為了灰燼。
黛姬起了身,穩穩地走出了王帳。
……
蘇旎飛速地奔回了自己的氈房,烏瑪幾乎跟在身後都有些追不上。待要進了帳中,卻被蘇旎轉身攔下了,“烏瑪姑娘,我想念他得很,你這會兒進去實在是不方便。”
烏瑪臉上錯愕非常,到底是年輕姑娘,沒想到該如何回應如此直白的話,一時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麼,竟是臉上飛速紅了起來。
蘇旎趁她怔愣時,便轉身放下了帳簾直接将她拒之了門外。
此時天上洋洋灑灑地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烏瑪跺了跺腳,隻好立在了帳外,雙耳貼近帳篷。
“達尼亞呢?”蘇旎一進帳篷,便徑直撲入了正在軟榻上假寐的魏烜懷中,附在他耳邊悄悄問。
魏烜展臂接住了她,眼角眉梢不由自主地挂了暖意。待聽到她一開口就問達尼亞,又霎時有些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