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茗見過靖王殿下!”
帳簾拂開時,便見到眼前一位漢族美人,身着草原妃嫔的華麗衣飾,向着魏烜跪倒在地。
蘇旎不由得捂唇暗暗吃了一驚,竟有人在此處識得魏烜身份!
那女子一身黛色石榴裙外罩着白狐裘,發間隻配了一根玉簪,俨然又是中原貴女所慣用的款式。
魏烜擡手示意免禮,女子才起身擡頭,腕間金絲玉镯發出清脆的聲響。
“起來說話,此處無須多禮。”魏烜聲音沉沉,一如既往地平緩。
“是。”待到眼前人擡起頭來,蘇旎便不由得暗贊一聲。這是一個端麗大方的女子,不同于大家閨秀的孤傲,也非是小家碧玉的婉約,倒是很有些飒爽氣質,不卑不亢,眼神中自有城府乾坤。
她亦是對蘇旎點了點頭,“蘇姑娘”,算是打過招呼。
八角矮幾上,金色銅爐上烹着茶,姜茗素手斟茶,所用青瓷茶具竟是宮造的。
蘇旎捧起茶盞,這茶也不是草原上慣喝的奶茶,而是頂頂正宗的碧螺春,隻是茶餅不若市面的新鮮了。在這冰天雪地的草原中,卻是極品一般的難得。她餘光亦是瞥見姜茗執壺的食指有淺淡薄繭,似是常年握筆所緻。
帳中還很有些中原擺件,原木手雕的屏風,上好的青瓷花瓶,林林總總,竟是看得蘇旎有些眼花,一時竟有些恍然自己還是不是在這偏遠的西北草原上了。
姜茗自是将她的神色都收納了眼底,唇角帶了笑意,“多年前蒙先帝賜婚,妾奉命遠嫁。”她将蜜餞推至蘇旎跟前,“如今可汗病重,邊疆屢生事端,妾正是不知要如何應對是好。”
魏烜聞言一笑,“回頭本王派人給你送些來吃的用的來,這麼些年裡,你的東西也都該添置一些,就當是娘家人給添妝了。”
蘇旎亦是有些詫異地暗自瞥了魏烜一眼,他如此自來熟地語氣,可見二人自是有交情的。
“如今的草原,是誰在做主?前段時日裡,對我邊境屢屢挑釁,又是誰的主意?”魏烜垂眸輕啜一口姜茗親自斟的茶,開門見山道。
姜茗放下手中茶盞,站起身來行了一禮,恭敬答道,“王爺明察秋毫,如今的草原已被孜亞控制,可汗自病後,妾也許久未見了。妾的身份……”她輕輕搖了搖頭,“未得傳召,不得觐見。是以這邊境屢屢挑釁的事情,自是孜亞所主張。隻是……我也不得而知他為何會突然變節,做此打算。”
“可有商隊前來王庭拜會,或者有些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魏烜略頓了頓,又問。
“回禀王爺,是有的。從前每兩個月便有一隻商隊前來送貨,經常會帶些漢家的小玩意,帶隊的商戶是個不起眼的小個子,名叫……”她垂了眸,似在仔細思索,“名叫嚴、文祥?”
蘇旎卻是瞪圓了眼睛,脫口說道,“嚴文瑞!”
姜茗便點了頭,“是了,是叫嚴文瑞。隻是此前忽然這人就不來了,商隊也不進了。孜亞還親自派了親信前去尋找此人下落,隻是……那派去的人也未曾返回。”
“那人可是阿爾斯蘭?”蘇旎又忍不住問道。
姜茗卻不再回答,隻擡眼去看了魏烜眼色。
魏烜将茶杯舉到面前,遮住了半張臉,從杯沿處速度極快地回了一句,“但說無妨,自己人。”
姜茗卻是掩了唇,又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蘇旎,見她似乎有些赧然,才笑答道:“正是阿爾斯蘭,蘇姑娘可是見過他們?”
蘇旎點了點頭道,“見是見過……”,人還被這位爺給抓走了送去上京了呢。但是此時最重要的事情……“我日前給可汗診病,發現可汗他不隻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此言在靜谥的帳中,如同驚雷一般炸開了姜茗的耳膜。之前她隻是猜測,如今從蘇旎口中聽到這句話,仍是心下膽寒,竟是自顧垂頭在帳中來回踱步,“竟是如此膽大包天!”
“誰?”魏烜将茶盞擱到了矮幾上,擡眸問道。
“黛姬”,姜茗黑眸沉沉,看着魏烜說出一個人的名字。
不知為何,蘇旎立時便知她所提到的人正是那白皮膚的美人,隻是不知又是如何的牽扯了。
“我之前見過孜亞和可汗一面,隻是一面之緣,當時還覺得孜亞對可汗忠心耿耿,照顧得無微不至,隻是不知究竟為何,區區數月過去就如此大的變化?”蘇旎還是将埋藏于心底的疑問和盤托出。
姜茗深深歎了一口氣道,“草原局勢本就瞬息萬變,這茫茫天地間部族甚多,大大小小不止百來支。能支持可汗,年年上供的卻隻幾十支而已。如今,要說最大的變化……有可能是内外勾結而成。”
說到最後時,姜茗卻有些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擡眼去看魏烜的眼色。
蘇旎卻仍是聽懂了其中弦外之音,想來那位七王爺和玉卿就是這内外勾結的關鍵了。草原圖的是更大的資源和土地,而那位七王……圖的自然是江山了。
現下整個謎團幾乎都在蘇旎腦子裡完整地呈現了出來,沒想到鹽鐵一事牽扯如此之廣。
等等……“如果孜亞想要圖謀中原,而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毒害可汗,那麼可汗就是此事能扭的關鍵,我能盡力一試将他弄醒,可是他身體已被毒素入侵髒腑,能夠支撐多久……我沒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