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澤在龍門寨中盤桓一日便回去了隴西城,一并将趙遊押了回去。他因夤夜前往,又覆面行事,并未在郡主面前留下蛛絲馬迹,是以直到他離去幾日了,郡主也都不知道朝廷命官,此地的父母官郡守曾經親至到山匪門前,也未曾開口救她。
蘇旎自然是知道了始末的,但是她也不便去向郡主提及此事。提了又如何,說人來了又不救她麼?
她本來亦是以為李承澤來龍門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這郡主的事情了,沒成想那夜裡他和邢大當家的把酒言歡之後,此事竟然不聲不響的,似乎二人皆有了默契。
過了這幾日,李承澤的親筆書信才姗姗來遲地送到了邢彥的書案之上,信上口誅筆伐,洋洋灑灑三頁紙,邢彥隻是拆開來迅速看了一眼,讀到“狼子野心”的時候,還笑了起來,然後将信塞了回去,并讓蘇旎轉交給了郡主。
溫夜玉讀完那封信的時候,面色沉沉,也沒說什麼,微歎口氣便放下了,又對着窗外出了神。
宋嬷嬷自然是拿到信就開心到不行,眉飛色舞的在房中一個勁地拜謝神佛,感恩郡主這下有救了。
看着溫夜玉的臉色憂郁,蘇旎勸道:“郡主不若放寬心,李太守已知事情來龍去脈,定會來妥善處理此事的,這幾日就當是在這山中借住散心的。”
溫夜玉對她如此沒心沒肺的建議有些訝然,“散……心?”
“是。”蘇旎點了點頭,“山中風貌與别處不同,夏末初秋如今在山中晨昏已有溫寒差異,山中林木很快會随着天氣變化而産生顔色上的變化,比如楓葉會變得火紅,銀杏會變得金黃,還有許多其他的林木亦會變化。秋季恰好是山林顔色最是豐富的時候呢。”
宋嬷嬷聽完就搖了搖頭,“你個山野姑娘自然心大,看什麼山林風貌,郡主如今命懸一線,朝廷一日不派兵來将這山匪一窩給端了,咱們郡主就一日在這裡如同砧闆上的肥肉一般被人觊觎。”
“可是坐在這裡唉聲歎氣一整日并不能改變結果,這裡無人像是對待砧闆上的肥肉一般對待郡主,不如就開心的過好當下。被擄雖然是件意外,可是很顯然事情并沒有對郡主如何不利,隻是需要靜待一個事情發展的轉機。”蘇旎拗不過這位固執的宋嬷嬷,隻好将二人一起勸慰。
“依你看……何時才會是轉機?”溫夜玉轉頭看她,幽幽雙目似終于帶了些神采。
“山匪千般不好,萬般不對,做事總不會全無目的。溫郡主往日裡深居閨閣之中卻因才情頗為出彩,如若真是對郡主本人圖謀什麼,以邢彥的風格怕不是早就逼郡主就範了。若是他一直沒有,那麼必然是圖謀着後面的事兒。”
蘇旎頓了頓,她其實對于此也想了很久,這又是商隊又是郡主的,不知道邢彥到底要幹嘛。
“是什麼事?”溫夜玉見她忽然停下追問道。
“是什麼,我也不知。隻是就目前情形來看,這裡于郡主并無不利。是以我以為郡主無需自擾,倒不如替自身再做打算,當初願意和親到底是因着一時意氣,還是真心想要如此。若不是,那麼……也當提早籌謀才是。”
蘇旎幾句話徐徐說完,以她心性來說已經是百般好言相勸了。婚嫁一事一直是閨閣女兒間羞于啟齒的事情,又因為情窦一事甚是費心神,對于年輕的姑娘們來說自然是幾乎全部心思都放在上頭。
可是她又不是這樣的,她所受的教育一直是不拘泥于四方格子之間,有一技之長便可行天下,看盡世間山水,開闊眼界與心胸,這些皆是父母師長的教導。倒是從沒有哪個長輩腳過她要以相夫教子為一生目标的。
“大膽!”
宋嬷嬷越聽越是心驚,這小小婢女竟是在教郡主行此叛逆之事,和親乃是聖上下旨,豈能兒戲?!
她這一聲聲嘶力竭,吓了房中另外兩個年輕姑娘一大跳。
“膽子是挺大的。”
門外忽然傳來一溫和男人的聲音,随着聲音,一個高大身影,雙手背在身後,直刺刺地踏進門來,正是多日未見的邢彥。
自他将溫夜玉擄回了寨子,多日也未曾踏入這後院之中,如果不是蘇旎知道他确實是忙得腳不沾地,幾乎都要以為他是在刻意避嫌。
“聖上賜婚和親,豈是你說不願意嫁了就另作打算的?何況,人家貴為郡主,又是名門貴女,何須為自己籌謀婚事的,皆有家中長輩坐鎮,父母媒妁之言。你以為都是跟你一般,滿世界亂晃,不愁嫁?”
越說到後面,他臉上越是帶着笑意,分明的調侃。
蘇旎看着他恨得牙癢癢,這人真的毒舌,回回見了他都有些難言的惱火。
邢彥甫一進來,溫夜玉就緊張得站了起來,宋嬷嬷立時搶站在了溫夜玉身前,十足的護衛姿态。
他一見這架勢,揚了揚眉,伸出一指微微撓了撓鬓邊,走入房中的步子就退了回來,立在了門口,片頭看向蘇旎,低聲道:“你怎麼安慰得沒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