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彥，辛彥……

就如同她對這時代淺薄的認知，讀書這件事若非家族底蘊厚重，絕不會是普通人家的首選，更遑論普通人淪落成山匪。

再者，看這寨子，哪裡有一絲匪的痕迹？那間書房，以及聯想到邢彥的行事作風，身上的墨香，房中焚的沉香混着的域外香料，忽然讓她有了一種恍然大悟之感。

隻是……他又是如何從辛彥變成邢彥的，這就不得而知了，書上也并沒有詳述。

不過就在夜裡，寨中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披着嚴密的披風，連頭臉都遮蓋着，帶着輕騎十幾人上了山。

邢彥開了大門，來人帶着輕騎徑自跑馬一路上了山頂。前半夜裡山頂上的宅院燈火通明，還傳來些絲竹之聲。

蘇旎見寨中來人，心中便有了些揣測，約莫是這批貨物的主人有些坐不住了，派人來探。

她便在小院的門前張望，院中未點燈，她站的這處又是拐角，是以整個人隐在黑暗之中，打眼看過去不易被人察覺。

不知為何，山頂上的絲竹聲戛然而止，還隐隐傳來了兵戎之聲。好在很快就停了下來，并沒有真的不可收拾。

不久從山頂便傳來一陣轟隆的跑馬聲。

蘇旎站在小院門口，就着高亮的月光見到那一行人急速奔馳而來，在拐彎時不得不緩沖了一下。

那領頭之人的風帽似因急怒而沒有戴上，而那人蘇旎自是認識的，乃是隴西郡丞，趙遊！

見那行人走了之後，蘇旎将小院的門阖上，進了屋。

趙遊漏夜來此，一開始還相談甚歡，可是緊接着卻兵戎相見，最後不知又怎的就走了。想來是沒談攏，而趙遊手頭大約是又不夠籌碼能撬動了邢彥。

總歸還是跟那批精鐵石相關……這背後的人是一個一個浮現，還是邢彥會先出手呢？

蘇旎坐在通鋪上思來想去，暗歎自己平白被攪和進來，困在當下裡，連個信兒都遞不出去，不由得在房中歎了口氣。

“年紀不大，心思挺重。”

這聲音突兀，吓得蘇旎背上冷汗一冒。

她從通鋪上跳下了地，四下張望，卻沒看到有人。

極輕的腳步聲響了起來，蘇旎轉身挪去窗邊，就着月光，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方向。

隻見來人緩緩踱了出來，身量不高，在月影下露出了一截略尖的下巴和一雙鳳目。

“玉卿姐姐？！”

蘇旎一聲驚呼，卡在喉嚨中，不敢大聲說出來。

玉卿着男裝，臉上浮着一層似真人皮膚一般的皮，顯得臉部表情略僵硬，乍一看絕認不出來是她的模樣，更遑論不熟悉她的人。

她雙眼透着清冷的光，看向蘇旎時眼中亦是帶了審視，“你如今是有些不一樣了。”

她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步到房中，眼神緊緊盯住蘇旎，“亦或是，從一開始我便小瞧了你？”

蘇旎心中亦是百轉千回，她早就知道玉卿身份必然不簡單，自己從來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隻是被裹挾着一而再，再而三的糾葛其間，實際上當真已是疲于應對。

“玉卿姐姐，上次你交給我的賬簿，我已如數交予了王爺。”

她想到上次玉卿将賬簿在小巷之中丢在她身前時的模樣，至少這件事上，她們應是目标一緻……吧？

“嗯。”玉卿森然的眼光并無變化，蘇旎對這個眼神不可謂不熟悉。

已經好幾次，她從玉卿的眼中看出來了這種審視，掂量的目光。

第一次是她在玉卿的暖閣前，半夜等她回房，蓦然回頭突然發現玉卿正蹲在她身後的屋檐上。那時，月亮高懸，将她眼中的殺氣盡顯。

第二次是她漏夜潛入夢溪園脫身之計，與她視線對上。那一瞬玉卿必然知道自己已經認出了她，是以那時的她視線中亦是透了殺氣。

再就是此刻了。

忽然院中傳來吱呀一聲，院門打了開來，窦嬸的聲音随即傳了來，“不知道今夜來訪的是什麼人，敢跟寨主叫闆，還浪費了好些菜，真是作孽。”

阿婉的聲音随後響起，“窦嬸兒放心，絕不會浪費的，明日這幫小夥子們就能給全解決了。”

兩人都知道蘇旎必是已睡下了，說話都刻意放低了聲音。

玉卿眼睛略眨了眨，極快地逼近到蘇旎身前，低聲問了一句，“貨都在哪兒？”

蘇旎一怔，來不及回答，那院中二人接連踏上台階的腳步聲已傳了來。

玉卿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轉身迅速離去。

待窦嬸兒進屋時，隻聽得窗邊咔哒一聲輕響。

“哎喲！你怎麼在屋裡也不點燈，吓死嬸兒了！”

窦嬸聲音陡然增大，結結實實地被立在屋中的蘇旎吓了一跳。

“窦嬸兒，不知怎地，燈忽然滅了，我這剛準備去點燈。”玉卿亦是一臉驚魂不定的模樣。

阿婉瞧着她，也是睜大了眼睛，“奇了，你怎麼今夜到這時候還未歇下呢？”

蘇旎隻好笑笑道：“看書看久了，睡不着。”

窦嬸兒聞言嘟囔道，“就說麼，姑娘家的幹點什麼不好，要看書。這書啊看了還能讓你吃飽飯不成？那都是男人幹的事兒！”

阿婉聽了隻有尴尬地對着蘇旎笑了笑，就趕緊推着窦嬸兒去屋外洗漱。

三人好容易睡下，蘇旎卻一直在鋪上翻來覆去合不了眼，她實在是害怕這些武功高強的古人們夜半來找她，身心疲累，防不勝防。

到她最後睡着的時候，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