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是五王爺之子,五王爺與今上乃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當年輔佐今上于動亂中即位,五王為勤王護駕,戰死在了龍椅前,亦是聖駕跟前,是以今上疼愛王爺跟對自己親子并無二至。王爺時年剛十四,按制守孝了三年,又常年駐紮邊關,平定了大小戰亂,也延誤了婚期。
即使今上屢次提起,亦是被他以國家内外尚未安定為由而推拒。
今上屬意的是上京之中年少便以美貌才情冠絕京城的貴女,母家與貴妃同族,父親是京兆尹的溫家嫡女溫夜玉。
溫家嫡女京中無人不知,亦屬意王爺已久,如今年歲已過十九,仍待字閨中。聖上心中也是暗暗着急,隻待能逮住王爺回京便恨不能摁住他成親。
隻是安仁卻心知肚明,自家這位王爺久不近女色,不是因為别的什麼原因,乃是因為從未在意。就如同許多美酒佳肴擺在眼前,并不是因為挑剔而不喜,而是因為入席之人心心念念的其實是案上文書一樣,心不在此,味同嚼蠟。
昨夜裡,安仁服侍王爺安寝,卻瞥眼看到王爺坐在床前,手裡拿着那塊蘇家姑娘臨别時留在竈台上的灰帕,定定地出神,委實是吓了他一跳。
待他熄了燈,靜悄悄準備退下時,聽到王爺開口吩咐了句往後不必蘇大夫随侍在旁,隻得垂首應下。
這還是頭一遭,瞧見王爺睹物思人的模樣,安仁深以為這是個天大的事兒,關系到王府的千秋大業。恨隻恨,那蘇家姑娘說進了埵城這許多日了,卻如魚入江海,全不見人影了。
還是得想法子親去尋一尋這蘇姑娘的行蹤才好,安仁暗暗做了個決定。
……
蘇禮送完了藥,這日便閑暇了出來,誰知午後便來了個人傳話,請她去前面水榭中叙話。
夢溪園正院之中有一極其取巧的人工池塘,地下埋有管道,通往院外一處活水,設計建造極費心思,也耗費銀錢無數。
池塘上建有一方水榭,那水榭頗大,由一條彎曲小道引去水中,就好像停在水中似的。
拜了這處人工池塘所賜,院中綠植頗為茂盛,間或有參差的假山石,院中風貌堪比小江南,是以這處宅院得名夢溪園。
如今這夢溪園裡進出每五十米皆有人站崗,還有四支滿二十人的小隊帶刀巡視,穿梭于整個小院。
魏烜在水榭中喝藥,就着安仁遞來的溫水化開那枚藥丸,再徐徐飲下。
他今日着一身天青色圓領錦衣,衣領袖口邊皆有繁複暗紋,腰間佩戴的正是那枚精巧的麒麟玉佩,正是金昭玉粹之資,眉眼舉手投足間清貴至極。
身旁站着的正是李承澤,躬身大氣也不敢喘,待他緩緩飲畢才開口道:“不知那蘇禮可還得用?”
魏烜放下杯子,聞言勾起嘴角,側過頭來瞥了他一眼,“既是李大人推薦之人,斷沒有錯的,醫術還成。”
李承澤慣會察言觀色,此一見便知這位大夫估摸着應是個好的,這玉卿倒是沒有诓他。忍不住就上前一步詳細聊起來:“這蘇禮新來埵城不久,就挂名在懷仁堂做學徒,據說這開方,坐診尚在學習,隻這一手施針熏灸之術倒是頗有些傳聞了。”
“近日剛來埵城不久?”魏烜視線落在了遠處水際,似在觀景又似在思考。
李承澤道:“正是。”轉眸揣摩這位爺興許是不放心這人的來曆。
“下官已經打聽清楚,這人原是隴縣人,家中父母皆已故去,才隻身來了埵城,謀個出路。這一身技藝也是跟從一位遊醫習來,不過定是比不上宮中禦醫的。”
說完瞧魏烜神色莫可明辨,又道:“傳聞這人的針不同尋常,乃絨毛般細,紮入身體時,毫發無損,連血也不出。”
魏烜卻想到胸前中毒創口處,縫合得幾不見傷痕,很是精妙。莫說禦醫了,隻怕世間都少有。微微一笑,未置可否,便另起了話頭,“你這處宅子倒是好,我知你慣常不來此地,日常都是誰來打理的?”
不一會兒又偏頭揶揄他:“抑或是你李承澤在金屋裡藏了嬌美人?”
李承澤一愣,打哈哈道:“怎麼會呢,下官、下官怎麼會做這種事,家中自有妻室,若是知道了,可了不得。”說完臉色都紅了紅,神色難得的窘迫。
魏烜爽朗笑開,“倒是不知李太守原是懼内之人!”
他站起身,走近了靠水憑闌之處,低頭狀似看入水深之處,言中似有他意一般,歎了句:“這庭院樣樣都好。”
李承澤正是心中百轉千回的時候,又聽了這句感歎,絞盡腦汁揣摩了心思,回道:“殿下若是喜歡,下官另還有一處宅子可以送給您。隻是這處、這處宅子,家中那位也喜歡,實是她心愛之地,因此……”
言下之意,是不能割愛的。
李承澤忽覺得面上承受了一雙頗具壓力的視線,是審視也是揣度,他低了頭,不敢接話。
這宅子好自然是有原因的,這是另一位貴人親自建造,連圖紙都是親畫,各處都有着那人的偏好。
他可不敢拿着這宅子借花獻了佛,會出大亂子的。
“本王不需要這許多的豪宅,打仗的時候住在帳下也夠用。”
魏烜語氣慢慢,一字一字越說越讓李承澤汗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