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來回地挪動着腿,應是早已站不住了。魏烜将手中的書信“啪”的一聲放在了書案之上。
蘇禮被這聲音吓了一跳,擡頭看來。見他坐在書案之後,朗月清風的模樣,雙眼中卻全是淡漠,忙打起精神,行禮道:“今日還未給王爺請脈。”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才将手腕放在書案之上,未置一言。
蘇禮暗暗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擡起快要麻掉的腿上前,三指摁向脈搏,仔細聽音。
其實該說不說,這王爺的身體素質是真的不錯的,武功又高強,光聽脈象來看恢複得是不錯的。
隻是還有些毒素未清,纏綿進了髒腑,影響氣脈,若是動用内力隻怕會行氣不暢且容易反擊髒腑。
不知這是什麼毒,竟如此麻煩。
房中安靜,隻有燭火時不時噼啪作響。魏烜的視線落在那青蔥一般的三根指頭上,纖細白皙,力道也柔巧,指甲幹淨,粉粉嫩嫩,若是握在掌中揉捏,應是柔弱無骨。
他的視線順着手指一路滑過罩在寬大男人衣袍下的手臂,肩頭,到了她長長的睫毛之上。見她微微蹙眉,眼睫輕輕眨了幾下,如同羽毛撩到了他髒腑上一般,有些癢。
他喉結動了動,輕輕換了個姿勢,轉頭不再看她,緩緩吐了口氣。
“罷了,去休息吧。”不待她診完,魏烜便收回了手,低頭整理袖口。
“王爺近日切不可動用内力,恐遭反噬。隻是……”蘇禮眉間微微蹙起,還有話未說完的樣子。
“說。”魏烜并未擡頭。
“隻是小人見識淺薄,尚未有機會見過内力深厚之人的脈象,以及他們引動内力之時,脈象會如何,穴位又有什麼氣機上的變化。是以……暫時還未想到十分穩妥的能完全拔毒的法子。目下最穩妥的還是徐徐圖之,每日按我的方子來,假以時日亦能康複。”
說完這番話,其實她心裡有些打鼓。作為一個現代人,哪裡見識過什麼内力深厚的武功高強之人。所謂的假以時日,她都拿不準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将髒腑内的毒全部清除,畢竟這種東西沒個數據支撐,她也不能開口就那麼不嚴謹。
而且,能否恢複功力……她也說不好的。
這種事情,隻能馬後炮,心下不由得有了些身為醫者的愧疚和汗顔。
魏烜倒是擡起了頭,眼眸之中有小小的燭光跳躍:“他們……引動内力之時,你要如何觀察穴位氣機?”
這麼一問,亦是讓蘇禮一怔,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這點,是以她垂首想了想道:“在引動内力之時,脫去衣服,一觀便知。若是能紮上幾針,就更明了了。”
魏烜看着她柔順的脖頸曲線,磨了磨後槽牙。
蘇禮見王爺似問完了,行過一禮:“王爺早些休息,小人退下了。”
退出了書房之後,蘇禮便回去了自己客房。
她洗漱後撕下了那緊緊貼于面上的小胡子,将它清洗後晾在洗臉架上,又在臉上塗抹了一層潤膚的油霜,用以防止因長時間塗抹特制膠水而起過敏反應。之後便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靜靜梳理一頭長發。
這間客房一應俱全,比她原先的小院或是懷仁堂的廂房都要奢華寬敞許多,隻是目下她心頭許多事情沒有頭緒,竟連着兩夜了,睡不安穩。
客房在夢溪園中偏安一隅,院中沒有别的景緻,隻有一小片竹林遮擋院中。從月門進來便是小竹林,打眼看不到房中景緻,設計精巧亦很是清幽僻靜。她這處除了那叫晴瀾的婢子來過兩回,也沒有其他人來,是以她穿着白色内袍,在窗下小坐,倒是沒有太多防備。
月亮高懸,銀白的月光如銀河水瀉于院中。
魏烜悄然立于竹林之後,視線透過了層層竹葉,定在了那窗下安坐賞月的人兒身上。
她的面龐之上,如柔光浮面,凝脂一般的肌膚與精緻的五官,一如印象中的無錯。一頭烏發垂散在肩頭腰後,如雲如霧,僅着白色内袍的身子終于沒有籠罩在寬大的男人衣袍下,偶爾擡手動作間,因衣服褶皺展露出些微曲線,也令人遐思。
她何以要扮作男人行事呢?既然能開口來求他救她師兄,何以不能開口讓他助她脫困?
這些個問題早已環繞他腦海許久,隻是礙于身份,她既不提,他自也不會先開口去問。
深夜散步到此,倒是不期見到了她這樣一面。魏烜食指和拇指間輕輕磋磨了下,轉身離去。
竹林間似乎有風拂過,幾聲極輕的沙沙聲,吸引了蘇禮的目光,她定睛一看,又什麼也沒有。
她挽了挽垂散的長發,起身阖上了窗。
翌日,蘇禮穿戴整齊如約去書房請安,診過脈之後,略略調整了一下方子,就親去廚房煎藥。
曾幾何時,她是一日能診兩百人的主治大夫,現如今全副精力用以服務一人,也是王爺的好福氣了。蘇禮手中拿着把小扇子,盯着眼前的小藥罐,一邊看着火,一邊暗自腹诽。
待藥煎好端去書房,卻見安仁立在書房門前,接過了藥輕聲說道:“往後請脈之後就不必随侍左右了,蘇大夫亦可自由出入夢溪園。”
蘇禮一滞,怎的一夜之間就變了卦?“可是小人有不穩妥之處?”
安仁搖頭,默默轉身端着藥入了書房,心中也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