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蘇禮淨手,開了方子,就在房中靜坐待那“王”公子醒來。
一直到日落西垂,魏烜才緩緩睜開了眼。
安仁安信見着人醒來也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皆是面露喜色,安信這心中急得想将這蘇禮斬于刀劍之下已有數回的沖動才算是歇下了。
蘇禮在房中正在喝茶,她的茶從來都是山間野茶,比不得這裡的茶香,連玉卿姐姐的茶都比不過這裡的。
将手中茶盞放下,她尋思着那麻沸散的方子還要再調整調整,隻是那裡頭有味藥材實在不好采集,她如今也沒了機會入山,下次還想要用實在不容易。
每次遇到這人時,自己的小命都如同别在了腰帶之上。不僅會命喪他人之手,連他身邊之人也能手刃自己,而她全無反抗之力。
這一場搶救下來,亦是頗有些如鲠在喉之感。雖然對醫侍來說,救死扶傷乃本分,可是除此之外的事務她亦是要面對的。
手上收拾着針包時,心中就有了些複雜的情緒。
魏烜睜眼就看到了蘇禮,隻見一瘦弱書生樣的背影,卻很是有些眼熟。不要一會兒似是疲憊至極,又閉眼睡了過去。
蘇禮将針包收拾妥當出了上房,安仁才跟了出來。
安仁上前拱手行禮道:“天色已晚,還請蘇大夫留宿在府中,不必回去了。”
蘇禮聞言一怔,她知有可能是為了王公子的毒,再有個突發,自己留在這裡好應急。又見安仁的樣子并不是商議的語氣,自知自己沒什麼轉圜餘地。
“另外還有一事,就是公子中毒一事,還請蘇大夫三緘其口,切勿向任何人透露半句。”
安仁說話時,神色極其肅穆,緊緊盯着她時白面上亦隐含了冷厲。
安仁和安信的氣質不同,隻這二人皆是身手奇佳,安仁言辭間雖是禮貌,卻并不容拒,蘇禮自然不得不應下。
見她點了頭,安仁的面色才緩和了下來,“蘇大夫這邊請,客房已安排妥當。待公子康複,必定不會虧待蘇大夫的。”
語氣溫和不乏尊敬,亦是頗為贊賞蘇禮的醫術。
……
待蘇禮回了客房,安仁才回到了上房中,他挑了挑燃着的燭火,見魏烜仍然閉着眼,便輕手輕腳地準備出去。
“今日之事不可叫任何人知曉。”
床上傳來魏烜低沉的聲音,氣息平穩,似已緩和。
安仁轉身行禮道:“殿下放心,屬下已經囑咐過她了,絕不會透露半分。”
翌日清晨,蘇禮起身時便見這院子中的人早已開始忙碌了起來,她便出了客房來尋安仁,恰好在回廊處遇到他,正要外出的模樣。
安仁見她又是帶着自己的針包,一副要辭行的樣子,便開口道:“蘇大夫不若還是留在府中為好。”
蘇禮揣摩他的臉色,眨了眨眼問道:“公子的毒小人相信自是有高人來解,昨日之危已安然度過,且他身上的毒經過手、經過在下取出毒腐肌理,應是能解了大半。不知……還要留在下在此為何?”
安仁一笑,低頭理了理他并不需要整理的窄袖,“叫你留下便是留下,無需多問。公子偶然來此地,府中尚無可通醫理之人,留你在此自是有用。”
這麼一說蘇禮便明白,必然是擔心那“王”公子又突發意外,需要醫侍随侍在側的意思了,便說道:“隻是小人在懷仁堂挂名,師父和師兄亦會擔心小人下落……”
“這容易,”安仁打斷了她的話,“我這就派人去懷仁堂告訴章大夫一聲,如今你有了去處,想必他身為師父,亦是欣慰。将來,如若你在我們公子面前有了其他造化,将你帶去京中,自會是前途無量。”
這……她才剛剛找到落腳之處,竟兜兜轉轉又回來這些人跟前。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還去京中呢,其實她避之不及。
這麼一來,安仁的話頭就撂了下來,蘇禮并未答應,也未接話。
此番已不是安仁到了這邊陲地帶第一次被拒絕了,上一次還是那蘇家小院的本家姑娘……這麼一來,此人也是姓蘇,亦是百般拒絕……
他臉上便冷了下來,眉眼間就有了些不虞:“怎麼?能夠替我們公子醫治已是你的福分,如若不是看在你于醫治一術上頗有些造詣,甚是難得,不然怎會讓你有機會随侍左右?莫非,你甯可守在一方邊陲小城的醫館裡不成?”
蘇禮這才擡眸,拱手禮道:“怎會?您言重了,隻是小人的醫術實乃淺薄,尚在學徒階段,昨日實在是僥幸為之,且那麻沸散是小人的師父的藥方,全靠着藥方小人才……”
“不必多言,此番讓你随侍在府中,必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話說到此,已是有些不容推拒了,安仁冷眼睇她一眼,才準備轉身出去。
“誰準她留在此處的?”
回廊的另一頭忽然響起低沉的聲音。
蘇禮回頭去看,正見到魏烜在回廊拐角處,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身上,薄唇微抿。
他輕裘緩帶,身材颀然,面色仍然虛白,人看上去精神不似先前,反倒給人一種因為病弱之氣而顯得清貴溫和的假象。
才在前一天裡經過了一場剝皮去肉的手術,如今人就站了起來。即使是蘇禮這樣的現代人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他的恢複能力,亦或是他堅忍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