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殊揉揉自己吃的滾圓的肚子,說正好出去散散步,讓岑青他們接着玩,她和趙祚出去送送。
走到樓前将人送上馬車,二人便索性在街上閑逛。
趙祚沒讓魏去非跟得太緊,陪着她上了座橋,街上人頭攢動,從橋上看拔地而起的那些秦樓,還有延綿十裡、熠熠生輝的正陽大街。
路殊牽着他的手,剛要回頭給他指遠處河上飄來的幾盞河燈,卻突然掃見身後不遠處有個人鬼鬼祟祟往橋下走,距離他們不近不遠,她便多注意了一陣,将手落在匕首上。
果然,還沒幾下眨眼的功夫,那人雙指一彈,一根極粗的銀針便朝着趙祚腰側刺過來,路殊早有準備,将趙祚往自己身邊輕輕一拽,拔出匕首快準狠地一劈,驚出了自己一身冷汗,又怕打草驚蛇,不敢對趙祚說,收起匕首便火急火燎地要追上去。
“五哥哥等我!我去買個東西便回!”
趙祚還沒反應過來她是怎麼回事,路殊已經追着那人跑進人群沒了影兒。
她追了半天拐進條無人的巷子,估摸着是哪家客棧的後門,利索地拔出指期四下警惕,怕遭暗箭,背對着牆,忽聽一陣風聲從左耳穿進,路殊即刻便還他一招。那人劍術不錯,攻擊極快,專攻她右路,但貌似不曾料到路殊的刀法亦是既快又狠,絲毫沒給他得手之機。
唐橫刀刃長而利,她迎着那刺客長出短收劃來的一劍,用刀别住那人劍柄快速向下一劈,用了十足十的力,竟是将他那把劍攔腰折斷,隻留下個幾拃長的殘身。
“膽大包天!”
路殊利落地将橫刀送到他頸間,一腳踢落了他手中那把沒用的斷劍,正要找東西把人綁了,她忽的耳後一涼,用手去摸,發現頸側被不知何處飛來的一根細針紮上,很快便整條手臂發麻,刀也險些握不住,正想着轉下手腕,把這該死的刺客割喉完事,可對方拾起劍柄,便要向她腹部捅去。
千鈞一發,路殊用盡力氣閃躲,拔出匕首戳進他拿劍的那隻手掌,但奈何胳膊太麻,渾身都快沒了知覺,僅靠右手緊握指期撐着,狼狽地靠牆栽倒在地上。
那人痛呼一陣,毫無收手之意,沖着她就要刺,路殊握住指期抵擋,忽被閃過一道劍光晃了眼睛。
不知此人是誰,但他出手更快,直接沖着刺客腦袋來,待她眨了個眼的功夫,面前的悍徒已然斷了氣,脖間的血汩汩地湧出來,給路殊那件衣服上迸濺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滴血線,黏黏糊糊地從她額頭往下流。
“衛密?”
路殊用指期撐着自己站起,由于已經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嗓門格外的大,不可思議的沖他吼道:“你是衛密?”
“是我,路姑娘小聲。”他把路殊安頓在一處台階前,讓她靠着門框坐下,“我這便走了,一會兒出去叫人來救你。”
路殊撲過去絞住他的雙腿,“你先别走!把話說清楚!”
她已經說不清話,眼前一陣黑一陣白,渾身上下貌似隻有脖子還能扭動,可路殊就是不放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腦袋裡開始出現幻覺,看到師父讓她用劍砍樹,累的她胳膊疼腿疼,可這棵樹不知怎麼成了精,馬上就要連根逃掉,她得用最大的力氣牢牢把它拽緊,絕不能讓這隻樹樁子就這麼跑了。
在路殊完全失去知覺之後,腦袋也轉不過來,她猜衛密估計是想要一掌劈暈自己,但她本身就沒了知覺,再擊穴道自然也沒多大用。
他掙脫不開,隻得重新想辦法,聽見巷口有腳步聲,急的渾身是汗,待那兩人跑近,聽見腳邊趴着的路殊含糊不清地喊了句:
“去非!憋讓塔跑樂!”
人總算是松了手,一頭倒在地上,衛密自然打不過魏去非,被擒了個正着,趙祚跑到路殊跟前,雙手發抖的将人抱在懷裡,探了探她鼻息還在,一時間大起大落,頭腦發懵喘不上氣,抱起人往府裡趕。
見她那一身血迹,褲腳上還暈了一片,臉上濺的也是,立刻快馬回了齊王府,火急火燎地宣了太醫,仔細給人換過衣服,緊接着又從頭到腳檢查一遍,确認路殊身上并無傷口,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隻是中了根針,看樣子路小姐已經自己拔下來了,沒有毒,睡上一夜,等麻勁兒過了便是。”
太醫開了個醒後止暈的藥方子,路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樣子在趙祚眼裡格外吓人,他不住的一會兒探一下鼻息,一會兒摸一下脈搏,衣不解帶的在她身側湊合了一晚,直到後半夜,才沉了眼皮睡過去。
待他再睜眼醒來,另一邊被褥上竟是半點熱氣也沒有,而身旁原本躺着的路殊,也一樣沒了蹤影。
趙祚顧不上起的太猛眼前發昏,喚了下人進來,毫無預兆的一通發火,将桌上那些硯台筆架摔得七零八落,吓得侍女直抖。小丫鬟跪在地上嗡聲道:“回殿下,路小姐早起用了早飯,在院裡剛練完刀,現下跟魏大人在前院說話,身子并沒什麼大礙,因為小姐晨起穿戴時專門囑咐了,莫要吵醒殿下,奴婢們這才沒敢喚您起來。”
他聞言緩了呼吸,讓人去把路殊叫回來,再安排更衣洗漱。待他穿好坐回榻上,毫不知情的路殊正從外頭進來,看上去精神頭還不錯,笑意盈盈地蹦到他身邊坐下。
桌上已被收拾的一絲不苟,路殊也沒察覺他剛發過脾氣,剛想上去親人,卻被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還屬實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昨日二話不說就追着刺客跑!若真叫那人傷了碰了,你讓本王如何向路老将軍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大婚之日就是這半年内,怎的如此不懂事?”
路殊嘴角的笑容都還沒散,就被劈頭蓋臉一頓訓,稍稍也有些手足無措,但奈何自覺理虧,便沒有頂嘴:“五哥哥莫要生氣......我知錯了。”
趙祚冷哼:“前些日也豎着指頭發過誓,看看自己現下做到了嗎?”
他胸中怒火絲毫未減,這回下了決心,說什麼也不會輕易放過此事,便幹脆撂下句狠話:“今日便把你的刀交給魏去非,往後不必再随身帶着。”
路殊這下才急:“不行不行!指期是我師父給我防身的!我不交!”
趙祚不看她,聽她頂嘴,不容置疑地沉了臉色:“不願?那就将你那把匕首也一同交了,大婚前就在這裡住着,半步也不要出去。”
路殊猛地站起來,把匕首從腰間取下遞到趙祚面前。
“它不叫匕首!它有名字,叫已促,昨日刺客飛針向着五哥哥,是我拔了已促才擋住,它也是保了你的平安!若是我身邊沒有貼身武器,随便來個人要害我......害我們!那豈不是任人魚肉嗎?”
趙祚想起她昨夜那副渾身是血的樣子,氣上了頭,不論路殊再辯解什麼,都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禮成之前都在這兒呆着,府裡沒有刺客,就算真混進來一個,也有魏去非和禁軍履行他的職責,用不着你的指期已促。”
路殊被他激的腦袋一熱,又是個認死理的倔脾氣,鼻梁一陣酸痛,“那我不要成親了!五哥哥另找他人吧!”
趙祚見她要走,上前兩步将人拽住,許是沒想到路殊能說出這樣的話,怒火不減反增,氣紅了眼睛,将她摁回榻上,剛整理好的被褥又被路殊掙紮着掀的一塌糊塗,趙祚在她嘴上重重的咬了一口,路殊也毫不留情的咬他,最後竟是啃的兩人嘴上都挂了彩沾了血,才一同放開。
“為何咬我!”路殊蹬着腿去掐他胳膊,心想萬不能白白受了這百般委屈,鐵了心地要将人從身上推下去。
趙祚伸手去摸她嘴上的傷口,依舊皺着眉沒答她話,路殊處在氣頭上,成心讓他不痛快:“我意已決,不願同殿下成親了,更不要上繳我的武器,五哥哥以後也莫要再抱我親我,從今日起,你我二人便不要再見了。”
說罷一把推開趙祚,一個人氣鼓鼓的坐到桌前,嘴上雖然說着日後不要再見,可人卻沒走,從前無數次都是她跟趙祚鬧了不愉快,過不了半晌,五哥哥便拿她沒辦法,會上來哄人。
這次路殊也意識到方才說了重話,想着趙祚好歹會問她兩句,到時候便乖乖順着台階示個軟,可誰成想他竟然一反往常的隻是坐着,都過了這許久,半分要和解的意思都沒有。
路殊見狀,原打算主動道歉,可轉念一想,明明自己已經認了錯,是他先發了頓無名火,還咬破了她的嘴,這世間哪有受害之人先認錯的道理,幹脆大步走到門前,轉頭與他對視良久,見人還是沒反應,便頭也不回地拉開房門,隻小聲給他留了一句:
“那五哥哥保重,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