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機的紅光慢慢熄滅了。
“卡嚓卡嚓。”桶裡的腦袋轉動着血肉粘黏的脖子,看向444所在的方向。
在那句尋常的抱怨出來的一瞬間,它感覺自己無法動彈了。
它釋放的夢境,也在一瞬間彈回,再無法影響這棟樓裡的其他住戶。
為什麼?難道他不是普通的住戶?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當它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隻聽“嘭”地一聲炸響,它的顱骨被一隻無形大手生生捏爆,紅紅白白的血液與腦漿噴濺了整個洗衣桶。
所有生機就此斷絕,沒有一點掙紮的餘地。
它的死因隻有一句話:窺探未知。
終于停了。果然,對付這種人,直接開罵比沉默更管用。
褚顔長舒一口氣,剛想把腦袋埋進被子裡,又被黴味沖得重新鑽了出來。
算了算了,将就點吧。他把被子拉高,攏住熱氣,偏頭繼續睡去。
明天還得找工作呢!他想。
然而天不遂人願,他想好好睡,别“人”可不這麼想。
這不,剛過一會兒,他的耳邊就響起了“砰砰砰”的砸門聲。
——那的确是砸,而不是敲,像拳頭一下一下擂在門闆上,好像能把整張門生生砸破,連帶着床架都共振地抖了起來。
“開門!”門外響起一個男子粗硬的喊聲。
褚顔先是被吵醒,又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對方是在敲他的門。
啊不是?這就來找麻煩了嗎?大晚上不睡覺可真有精神啊!
眼看思路越走越偏,褚顔連忙把注意力移了回來。
可他不就罵了一句嗎?也沒帶髒字,至于這麼大火氣?
褚顔摸不清他的來意,隻好坐起身子,問了一句:“你要幹嘛?”
男人的怒意隔着門闆傳來,問的卻是一句沒頭腦的話:“你為什麼要欺負我的孩子!”
褚顔:啊?我嗎?
在他看不見的走廊裡,隐隐綽綽的光中,映出一個壯碩男人的身影。
男人一隻手猛烈敲門,另一隻手則提着——一顆不斷滴血的頭。
剛才那句诘問,就是這顆頭說出來的。
順着那隻手臂往上,可以看到男人穿着廉價的T恤和牛仔褲,那衣服不僅破破爛爛,還挂滿了許多噴濺的碎肉條和血漿,仿佛剛從屠宰場出來,或經曆了一場兇殺現場。
而他的肩膀往上,卻沒了頭,隻能看見一截白花花的頸骨從撕裂的脖子上突出來,和旁邊的猙獰的氣管血管一起朝天直豎。
不是,你有病吧?褚顔在心裡吐槽了一句。他一貫尊老愛幼,是正直的五好青年,欺負小孩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他把罵人的話咽回肚子裡,知道自己這小身闆是不能跟人家硬碰硬的,隻好說:“我沒看見你家小孩,我一直在睡覺,沒出去!”
“不是你還有誰?開門!”男人繼續砸門,砸得牆面的灰塵粉屑都一簇一簇地往下掉。
褚顔當然是不可能開門的。
他看過新聞,知道有些變态會尾随單身女子進樓道,或是僞裝水電工□□,這種人一般不懷好意。
正常人哪裡會大半夜敲别人門啊?有問題找旅店老闆投訴啊?
褚顔清了清喉嚨,朗聲道:“不知道是你家小孩在洗衣服,吓到她了,我道歉。如果你有問題,請明天再找我解決,謝謝!”
褚顔說完,也不管男人是什麼反應,将耳朵一捂,就鑽回了被窩。
這麼冷的天,跟一個聽起來就比他強壯的男人對着幹,他才沒那麼傻呢!
見他沒有起來開門,無頭男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憤恨。
他的眼睛盯着門闆,灼熱的視線似乎能透過去,鎖定那孱弱的男人。
霎時間,他的身體和頭像蠟燭遇到火一樣,飛快融化了。
粘稠的液體卷着兩顆眼珠子,從門框的縫隙裡鑽了進去,沿着地闆一路攀爬。
肌肉推着骨骼,碎骨咔咔作響。它們漫過地闆,像一張血紅的地毯,漫過桌椅,漫過衣櫃,漫過高牆。
它越攤越開,直到整個屋子全被血色的纖維包裹。那些組織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搏動着,仿佛還活着一般。
連着神經的眼睛從天花闆上倒吊下來,咕噜咕噜地轉動着,望着那不知死活的年輕旅客。
而後,攤了滿屋的血色組織一點一點地收縮着,收縮着。
爬上床腳,爬上床單,将那個旅客連人帶被子,裹成了一個厚厚的血色的繭。
因為太困,褚顔睡得很快。
可他睡着睡着,卻覺得有點熱,還有點悶。像躺在桑拿房,或躺在睡袋裡。
果然不應該把腦袋埋在被子裡睡。他一邊像個蠶寶寶一樣蛄蛹,一邊想。而且這床也太窄了,怎麼總翻不開身啊。
繭越來越小,裡裡外外都開始滲出黃色的粘液,像一個胃袋開始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