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豪帶着最後的人馬,背水一戰,左沖右突,奮力抗敵,在看似牢不可破的八門陣中撕出一條口子。
敵陣大亂,風雲聯軍迅速乘勝追擊,将敵軍切割圍剿,各個擊破,八門陣最終告破。
演練對陣雙方,幾乎精疲力竭。
辛苦籌備三個月的風雲聯合軍演“青龍斬2505”終于落下圍幕。
在總結大會上,杜宇和列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點評交戰雙方的表現。但沒有提及演習被魔族潛入險遭伏擊的小插曲。
列忠臨帶領的營救小分隊,雖然受了罰,表現也可圈可點,得到了自家将軍一個眼神的肯定。
但列忠臨還是被自家将軍分配了三天内熟讀各地植被的光榮任務。
列風認為,主戰場的破陣時間過長,真正交戰時,對方可不會等己方苦思破陣之法。接下來,該好好針對短闆進行強化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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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列風和杜宇為參加演習的一衆将士們舉辦了慶功宴。
當值的列家軍,心中羨慕,卻不敢有半分松懈。
白天發生了魔族伏擊事件後,列風有意加強了彩雲關的守衛。
慶功宴上,列家軍和饒風軍終于可以輕輕松松地坐到一起,開懷暢飲。過去三個月,大家都被“冷面将軍”折騰得夠嗆。還有一項重大的任務壓在心頭,每日裡軍容整肅,枕戈待旦,不敢有半分松懈。
酒至半酣,杯盤狼藉。衆人已經勾肩搭背,混作一團,場面好生熱鬧。
有的人在演習裡未分生負,席間約定“文鬥”——猜拳。有的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齊聲高歌鄉間小調。有的人有感于即将别離,頓生離愁,非得來個不醉不休。還有的人預感接下來自家将軍又該出手折騰他們陣法了,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杜宇側過頭,拿着手中的酒碗,碰了碰列風正往嘴裡灌的酒壇子。
列風一晚上默不作聲,自斟自飲。
剛開始有軍士過來敬酒,他拿着酒杯喝了兩口,覺得不過瘾,把酒杯一甩,抄起旁邊的酒壇子就往嘴裡灌。衆人齊聲叫好。
要是沒人過來打擾,他就整個人像隐身于市的“大隐”,頭也不擡地自顧自地喝。
杜宇一把按住列風握酒壺的手:“賢弟,你這什麼情況啊。”
列風揮開他的手,繼續把酒往嘴裡倒:“能有什麼情況,我心裡高興!喝!”
杜宇聽他這一句,簡直要翻白眼:“少扯淡。我第一天認識你?你這分明是心裡有事兒。”
列風聞言,眼神暗淡了一下,并不回答。
世間的煩惱和痛苦,大抵不是每件都能宣之于口的。有些牽連着心血,無從說起,每說一次,都像往心頭剜上一刀,滴出幾滴心血,疼痛至極。
杜宇歎口氣道:“酒入愁腸愁更愁。你當我兄弟,願意跟我唠嗑,我就聽着。不願說,老哥我陪你不醉不休。”說完,把手中酒碗換成大酒壇,豪邁地痛飲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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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姑娘鎖靈兒觀看完軍演後很是滿意。在她看來,列家軍和饒風軍的表現,着實讓她喜出望外。
尤其是列風,竟能将她的陣法簡化活用,而列家軍也能在規定時間内破陣,心裡已十分贊賞。
她這會兒正在将軍府上自己的小院中寫寫畫畫。桌面上鋪了兩張地圖,如果列風在場,會認得其中一張是将軍府的布局圖,一張是彩雲關的地圖。
鎖靈兒全神貫注地奮筆疾書,不多時旁邊已摞起了一堆推導用的演算紙。
她一會兒拿起将軍府的布局圖,用朱砂在上面點幾個點,咬着筆頭,思量一陣,自己給自己點了個頭:“不錯,正是這樣的。”
一會兒取過彩雲關的地圖,用毛筆在演算紙上列出繁複的推算式子,自言自語地說:“原來如此,此處得修正一下。”
此時天色已晚。她從演算紙堆裡猛地一擡頭,仿佛從另一個世界裡紮醒,心中大驚:糟了,都這麼晚了,豈非誤了施針時辰。
又轉念一想:哦對,為列風療傷的七七四十九針,已經施完。現在為他施的是固本培元、強身健體的針法,時辰上沒那麼講究,這才松了口氣。
當下嘴角浮出一點笑意,心說這一驚一乍的,都不像自己了。
她發現,但凡列風身上的事,她都有點牽腸挂肚,甚至有點關心則亂的勢頭。
這真不好,她默默地告誡自己。
這麼想着,她帶上了平日裡的覆面白紗,往列風住處走去。
畢竟傷重初愈,慶功宴的場合少不免喝酒,對身體總是不好。
我得過去瞧瞧他。
剛走到東廂主卧前的回廊上,鎖靈兒便見列風在列忠臨和幾名小将的攙扶下,邁着輕浮的腳步進了卧室。
有人點亮房間裡的燭火。房裡傳來列忠臨吩咐小厮去準備醒酒湯、換洗衣物的說話聲。
鎖靈兒眉頭微皺:明明走的時候和他說過,傷重初愈不要喝那麼多酒的,這人就是不聽。
她走到房前,敲了敲門。
列忠臨迎了出來,笑着說:“姑娘過來了呀。我家将軍在慶功宴上一時喝多了,正在裡面蒙頭大睡呢。這還能施針麼?”
鎖靈兒點頭:不礙事兒,我過來給他檢查一下傷口,沒事的話,就回去了。你們也辛苦了,這麼晚了,先去休息吧。
列忠臨和幾位小将依言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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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剛蒙蒙亮,列風便在迷迷糊糊中醒來,頓覺頭痛欲裂。眼皮像縫上了一樣,掙紮幾次,才艱難地掀開一條縫。
他用右手撐起自己的身體,打算坐起來。沒想到一陣天旋地轉,又躺了回去。隻好重新閉上眼,努力适應着眩暈和頭痛的感覺。
他回憶了一下昨晚,自己在慶功宴上和杜宇拿着酒壇子豪飲,再之後自己是怎麼回到将軍府、怎麼躺床上的,記憶全無。
他晃了晃頭。列風酒量不淺,且極自制,并不常喝得如此酩酊大醉,因而對于宿醉的感覺很是陌生。
朦胧間,他依稀記得昨夜裡亂夢一團。一會兒是将軍府,一會兒又身處白天的城頭上,幻影惡狠狠地對自己說要取出青龍戟,一會兒又回到多年前的牛家村,自己和小鈴铛坐在挂着彩虹的懸崖邊耳鬓厮磨。他擡起一條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
小鈴铛、小鈴铛,曾經這個讓他幸福的名字,現在想起,卻心窩隐隐作痛。
他等了小鈴铛那麼多年,一直堅信她沒有死在戰亂之中,一直堅信總有那麼一天能與她重逢,到那時執手相看淚眼,互訴衷腸,一直堅信他與她都沒有變。
怎奈等閑變卻故人心。如今的她,卻與他人“出生入死,死生相随”。列風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嘶”就這麼一咧嘴,他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才發現嘴唇不知什麼時候破了,嘴裡還有一股血腥味。
列風心下茫然,我這醉得竟把自己的嘴給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