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一動不動地趴着,耳朵細細分辨,那些聲音越來越大,從四面八方緩緩接近,秋山皺眉思索片刻,忽然意識到那聲音是什麼。
他渾身發冷,趴在櫃台上,一動不動地聽着紙人向自己靠近。
櫃台是玻璃的,裡面整齊地放着碼好的骨灰盒,秋山目光散亂地望着櫃台,正思索自己是擡頭還是裝死,隻一晃眼的功夫,一張慘白的紙人臉就順着玻璃縫隙蹿到他眼皮子底下,倒着和他對上了眼。
操!忘了紙這東西根本沒有厚度哪都能鑽!
秋山被吓出滿身白毛汗,大叫一聲跳起來,更多僵笑的紙人無孔不入地貼上他的皮膚,明明是紙,沾上之後卻像塊狗皮膏藥似的,怎麼用力都撕不下來,眨眼的功夫,秋山便被紙人爬了半身,紙人抱住他的雙腿,他動彈不得,隻能站在原地,而更多地争先恐後,往腰上胸口湧去。
秋山頭皮發麻,紙人的力氣奇大無比,就這麼一會,他就感覺腿骨在嘎吱作響,等它們爬到胸口,折斷了肋骨……
他嘶了一聲,掙紮着去拿桌上蠟燭,腿沒法動彈,隻能竭力探出手臂,指尖在玻璃上滑動幾次,都與蠟燭險險擦過。
這麼一會功夫,紙人已經爬到胸口,秋山幾乎沒法呼吸,明明在大口吞進空氣,可肺被牢牢箍住,無論如何也吸不進空氣。
秋山快窒息了,臉憋得通紅,他咬咬牙,心一橫,整個人直愣愣地朝着櫃台倒下去,胸口狠狠磕了一下,人體的重量撞翻了櫃台,蠟燭的火光閃了閃,如秋山所想,紙人畏懼火光,稍有松動,抓住機會,他大叫一聲抽出手來,一把攥住蠟燭,胡亂地燎向身上的紙人。
紙人如有意識,吱吱叫着潮水般褪去,但仍不肯離開,隻蟄伏在火光之外,仍望着秋山蠢蠢欲動。
秋山喘了口氣,擡眼去找翟建中,翟建中的狀況比他想象得更凄慘。
紙人幾乎将他包成了木乃伊,連臉都被封得嚴嚴實實,而他身上大量的汗水又将紙人沁濕,濕透的紙張緊緊壓住口鼻,沒法呼吸。
翟建中的掙紮越發微弱,秋山小心護着火光走上前去,救下了翟建中。
紙人們緩緩爬開,翟建中抽搐着倒在地上,狼狽地捂着嗓子嗆咳。
秋山神情複雜地看着他,身後紙人的動靜越發嘈雜,秋山遲疑一瞬,轉過身去。
朦胧的月光照進櫥窗,無遮無攔的映出滿地貪婪的紙影。
秋山咽了咽喉嚨,讓開一步:“……翟建中。”
“啊?”
“那對紙人,不見了。”
秋山苦笑一下,沖他舉起手裡的蠟燭,那蠟燭已經燒了大半:“但那不是當務之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還有三根蠟燭,能不能撐到天亮。”
他們在老頭的休息室裡翻出了大半盒蠟燭,估計是賣剩下的,一根普通的白蠟燭一小時就能燒完,他們晚上已用了不少,如今滿打滿算,也隻剩下兩根半。
秋山掃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零八。
三個小時……
秋山與翟建中對視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憂心忡忡。
五點,男女紙人幽幽地出現在門前,兩人大氣也不敢出,緊緊攥着蠟燭,所幸,他們也并未作出什麼沖突舉動,隻平靜地回到了櫥窗之中。
随着男女紙人的歸來,其餘紙人也恢複成了站立的死物。
秋山松了一大口氣,靠倒在椅背上,翟建中把第三塊吸飽汗水的毛巾放到一邊,拿起第四條挂在脖子上,神情很凝重。
想着就算熬過了今晚,明晚又該怎麼辦?
淩晨七點。
挂着黑眼圈的兩人心情沉重地走出紙人店,前往一樓小吃店就餐。
屋裡坐了三個人,神情很疲憊,穿着濕透的衣服,頭發濕漉漉地貼着頭皮。
秋山一愣,沒來得及問,便聽三人開了口。
“新人死了。”伍子楠看了秋山一眼,神情困惑,“……但那蠟燭明明沒有熄滅。”
甯暖用菜單扇着風,神色愁苦:“昨晚我們等着接菜呢,聽見敲門聲打開一看,是兩個紙人,哎喲,可給我吓的。”
謝澤宇抱着水壺咕咚咕咚喝水,咽下最後一口,他抹抹嘴巴:“而且一直出汗,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邊說着,看見渾身幹爽的秋山,忽然一愣:“秋山大哥,你……”
秋山看着這一屋子的人,目光掠過冰箱,裡面放着碗用保鮮膜封起的炒飯,電光火石間,秋山恍然大悟。
如果說,他與這四人之間有唯一的差别的話。
“……我昨晚沒吃飯。”秋山沒頭沒尾地說。
四人先愣了愣,随即心頭發冷地明白了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七天。”謝澤宇苦笑起來,“不吃飯,光喝水,還拼命出汗,還要躲鬼找鬼……”
“我看列車,是不想要我們活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