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指向晚上十點的時候,秋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紙人店裡的燈壞了,他和翟建中翻箱倒櫃找出倆白蠟燭,戳在櫃台上權當照明。
昏黃燭火被呼氣拂得搖晃不已,人形的黑影影影綽綽地貼在斑駁的白牆上,好像一群人注視着他們,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笑得肩膀聳動。
翟建中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去看秋山,秋山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回困意,無辜地看回去。
“怎麼了?”
“……沒有。”
翟建中搖頭,擡眼瞧了瞧櫥窗裡的兩個紙人,今晚月光黯淡,從玻璃櫥窗外投進來,濃淡不一的影子在紙人腳下晃動,讓人總覺得,下一刻紙人就會朝他們走來。
“不落下卷簾真的可以阻止他們活動嗎?”他問。
“不知道。”秋山又打了個哈欠,他一向睡得早,這會兒已經開始困了,“不過可以試一試。”
翟建中似乎在想些什麼,沒有回答。
秋山困得快睜不開眼了,沒人聊天,紙人店安靜得要命,除了彼此的呼吸聲之外,就沒有别的聲音了。
……不對,還有。
秋山遲疑一瞬,側耳細聽,在兩個人的呼吸聲之外,還有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就像是什麼東西在一滴、一滴的漏水,滴在水泥地面。
啪嗒、啪嗒。
秋山神情微變,困意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張望起四周,試圖找到聲音來源,很快,秋山的目光定住,下意識輕咽了一下喉嚨。
“翟建中。”秋山神情凝重,“你……這麼熱嗎?”
“什麼?”翟建中被他說得一愣,但随後,翟建中像意識到什麼,慢慢低下頭,看向自己腳下。
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圈深色水漬,而就在他低頭的時候,一串汗珠順着下巴啪地滴在地面。
不知什麼時候,他居然出了這麼多汗!明明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他卻一點也沒發覺!
“我怎麼、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結結巴巴,慌張起身,不慎踢翻凳子,鐵凳沉重地倒在地上,聲音在寂靜的深夜刺耳無比。
翟建中用肩膀蹭去臉頰汗水,忽然面色巨變,猛地擡頭看向天花闆。
低矮的天花闆上,深綠色的吊扇出現在視野裡,幹幹淨淨再沒有其他。
“這、這到底是……”翟建中傻了,看向秋山,又是一愣,“你怎麼沒出汗?”
秋山困惑地搖了搖頭。
“這不可能!”翟建中喘了口氣,沖到櫃台前,帶起的風險些吹滅燭火,秋山吓了一跳,慌忙護住火光,聽見翟建中質問。
“我們的經曆應該是一樣的,為什麼你沒有?”
秋山想了想:“保安隊長有提到這種事嗎?”
他們行程的唯一分歧在下午,秋山留在店裡,而他獨自去找了保安隊長。
“不可能。”翟建中搖頭否決,“我隻和他說了話,如果規則是與他說話就會觸發,那你也不能幸免。”
“還是說……”他喃喃地,忽然眯起眼睛盯着秋山,“車上那些東西在你身上搞鬼了?”
秋山沒回答,翟建中咄咄逼人:“你能和他們對話,是不是,起碼那個雙頭女和餐車八爪怪都認識你,電視裡也是,鬼在幫你,你為什麼能和他們産生交際?”
他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一個可能性忽然浮現在心裡,翟建中刹住嘴,神情微微恐懼,往後退了一步。
秋山面色難看,他意識到翟建中想到了什麼。
他以為自己是混入乘客的鬼。
“我是人。”秋山的語氣冷下去,“如果你要問,為什麼他們對我格外友善,我能告訴你的唯一一件事是,禮貌對待他們,起碼别用這種稱呼。”
翟建中的表情寫滿不信任,秋山也懶得辯解,他瞥一眼翟建中,發現他呼吸急促得厲害,站得也并不穩。
“而且,在質疑我之前。”秋山歎了口氣,“你要不要去找點水喝,我覺得你快脫水了。”
翟建中神情複雜地看他一眼,想了想,他拿起杯子去接水,翟建中從休息室裡拎出水壺,又翻箱倒櫃找到老頭偶爾做飯時用的鹽,拖着他的凳子到離秋山最遠的地方——店門旁的拐角處。
身後是兩面牆壁,秋山坐在櫃台後面,這讓翟建中安心了一些。
他慢慢喝下半壺鹽水,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聊勝于無。
翟建中向後靠在白灰牆壁上,望着櫥窗裡紙人的側臉,發起了呆。
櫥窗外,攝像頭微微閃着紅光。
翟建中不再和秋山說話,秋山望着燭火發呆,看着看着,他趴在櫃台上,很快睡着了。
淩晨三點,秋山被刷拉拉的聲音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