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的回答不出二人所料。
發車時間是夜裡十二點整,而站内時鐘顯示,現在還不到早上十點,他們可以悠閑地在這裡度過一整天。
站台是安全的,像站點與列車之間的一個庇護所,在這裡,商店的東西可以自由拿取,傷勢可以快速愈合,也不會有任何鬼怪出現,旅客們可以安心地休憩調整。
謝澤宇聽完,一度動過留在站台的想法,但秋山搖頭否決了他。
當列車離開之後,站台就會消失,沒人知道留在這裡的人會怎麼樣,也沒人敢嘗試。
秋山和伍子楠都累壞了,說了幾句,兩人各自蜷在座椅上沉沉睡去,謝澤宇雖然也困,但舍不得這短暫的放風時間,于是強撐着困意,在站内四處溜達了一番。
秋山睡得不行,做了許多個夢,一會是朵朵求他幫忙紮辮子,一會是他站在煙熏火燎的廚房做飯,大夏天,廚房熱得像蒸爐,秋山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一邊炒菜一邊擦汗,抽油煙機嗡嗡地響。
他哼着歌把菜裝盤,用毛巾擦掉滿頭滿臉的汗,單手拉開廚房的玻璃拉門,心情甚好地沖屋裡喊:“……,吃飯啦!”
“來啦!”歡欣的童音由遠而近,空氣裡彌漫着糖醋排骨酸甜的香味,小孩誇張地深吸一口氣,哇了一聲:“哇!是糖醋排骨!”
“是的,為了獎勵我們……拿了朵大紅花!”秋山放下盤子,舉起飛撲過來的女孩轉了一圈,“我們……真棒!”
女孩咯咯地笑,抱着秋山的脖子吧唧親了一口。
秋山在夢裡模糊地想,這女孩是誰,為什麼聽不見她的名字?
吃飯的時候,她吃到一半非要去吃瓜子,秋山怎麼說都不聽,隻能看着女孩嘴皮子動得飛快,翻飛間不停地呸出瓜子皮,咔哒咔哒的嗑瓜子聲不絕于耳。
秋山滿心煩躁,忍了又忍終于忍無可忍,準備好好和孩子說說吃飯禮儀,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剛準備說話——
撲通。
秋山茫然地睜開眼睛,遲鈍地反應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蓋着床絨毯,謝澤宇翹着二郎腿坐在他對面嗑瓜子,嘴皮子動得飛快,膝蓋放的塑料袋裡堆了厚厚一層瓜子皮。
見秋山醒來,謝澤宇沖他龇牙:“你醒啦?”
秋山深呼吸數次,瞪了謝澤宇一眼,謝澤宇不明所以,讪讪地抓抓頭,想了想,抓了一把瓜子遞給秋山。
……這個人。
秋山歎了口氣,屬實也沒什麼脾氣,他抓了兩顆丢進嘴裡,站起來拍拍褲子,擡眼看見謝澤宇身邊的座椅上堆滿了零食,而謝澤宇吃得不亦樂乎,像動畫片裡快樂的小豬。
秋山坐回去,掃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他想着剛剛被謝澤宇打斷的夢,清醒後那些夢便如砂礫,轉瞬從指間失落,褪去顔色,很快,他便将夢裡的諸多細節忘得幹幹淨淨。
秋山隐約感覺到,這個夢的内容對他來說很重要,或者是,那就是他曾失去的記憶。
……就這麼被謝澤宇磕瓜子磕沒了。
下午五點多,伍子楠醒來,三人陸陸續續地聊了一陣,又打了會撲克,出乎意料,伍子楠鬥地主相當厲害,謝澤宇哼哼唧唧地輸了兩大包零食,秋山跟着笑。
二十三點五十,三人通過驗票口進入月台,十分鐘後,列車呼嘯着如約而至,幽靈似的停在他們面前。
列車門無聲打開,雙頭列車員亭亭地邁出列車,伸手向他們索要車票。
秋山慣例對她颔首微笑,女人頭倏然一愣,臉慢慢紅了,接票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另一顆頭對秋山露出怒意,連接身體的血管膨脹又收縮,躍躍欲試地想要伸長,他惡毒的眼睛掃過秋山喉管,舔了舔嘴唇。
秋山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快速回顧自己剛才所作所為,似乎沒有違反任何列車守則。
現在是個什麼路數,還是說,在他們下車的時候,又出現了新的規則更新?
秋山有些舉棋不定,就在此時,列車員忽然抽走秋山手裡的車票,匆匆瞟了一眼後,她後退一步讓出道路,手則狠狠掐住血管,不讓醜頭有任何襲擊秋山的可趁之機。
秋山遲疑片刻,沖她點點頭:“謝謝。”
秋山走進列車,伍子楠和謝澤宇的檢票則相當順利。
半夜十二點,列車已經熄燈,他們循着夜光的數字找到位置,是六人的大包廂,三人找到自己的床鋪,躺下休息的時候頗有些隔世的恍惚。
包廂裡安靜了片刻,過了一會,躺下的謝澤宇忍不住坐了起來,輕敲上鋪床闆:“秋山大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