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苓冷笑：“她可不止是年齡小，按輩分，她還得叫陛下一聲‘姑丈’！”

“芸姑母”三個字掠過江流春腦海。她叫出聲來：“她是淑妃的侄女？”

竹苓點頭：“正是。她姓顧，名寶慧，是太後的侄孫女，去歲秋天被太後以思念母家之名召入宮中陪伴。太後每每去見陛下，都把她帶在身邊，故而在内宮侍奉的宮人都識得這位顧姑娘。”

江流春回想那女孩形容，除了有些瑟縮，倒的确是一副好容貌。竹苓打斷了她的沉思：“德妃殿下難道不曾叮囑過你，顧家人不可沾？顧家上下沒一個良善之輩，你使好心也得看着些人，别記吃不記打的。”

江流春想起那少女方才凄慘形狀，有些心疼，道：“顧家雖門楣低些，太後和淑妃也……卻不可一竿子打死，反委屈了好人。”

竹苓白了她一眼：“我且把話放在此處，你若不離顧氏之人遠些，他日遭了算計，可别來找我訴委屈。”

江流春抱着竹苓的手臂撒嬌：“知道了，好姐姐。”

竹苓強繃着臉：“我可不是心疼你。提點你這些話，全是為了裴太醫的囑托。”

江流春噗嗤一聲笑了，裝模作樣地對着南邊福了福：“多謝裴太醫。”

竹苓終于笑出來，輕輕打了她一下：“鬼丫頭。”

二人閑話了一會，竹苓的藥也配好了，二人便一同出門。竹苓去送藥，江流春自回拾翠殿去。

臨走前竹苓叮囑道：“莫忘了将你那镯子拿回來。貼身飾物不可輕易流落在外頭，若給有心人拾了去，指不定起什麼壞心思。”

江流春聽了此話，後背一涼，匆忙回拾翠殿去取了一套新衣裳，便往那院子裡去。

誰曾想，院中寂寥無人，陳設如常，那絞花金镯卻不知所蹤。

竹苓的話萦繞耳際，江流春猛然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圖财，拿走自用或賣了換錢倒也罷了，就怕……

她忽然聽見身後樹叢窸窣作響，忙大着膽子喝道：“何人裝神弄鬼！”

有一男子從樹叢後緩緩轉出，披了一件青灰鬥篷。江流春一愣，忙福身行禮：“奴婢給陛下請安。”

皇帝伸手扶起她：“孩子，朕說過，你不是奴婢。”

江流春畢竟不是蕪音，聽了這話，也并不能生出什麼血濃于水的感激涕零來，隻能強作動容：“謝陛下。”

皇帝問道：“為何在此？”

江流春實話實說：“方才救了一個落水的宮人，怕她受寒，借用此地給她換了身衣裳。如今特來送還。”

皇帝看了一眼，微皺了眉：“這不是她的衣裳。”

江流春一愣：“她？”

皇帝垂目，負手走進院内：“你娘離宮前，曾于此暫居數月。房中舊物，皆是你娘所遺。這院子終年深鎖，每逢你娘生辰、忌日或離宮之日，朕才會令人開門。許是她在天有靈，引你至此。十六年前的今日，正是你娘離宮的日子。”

他回頭看向江流春：“上次在品雪齋見你，朕便覺親切。你長得像朕多些，性子卻像極了你娘。她在天之靈見此，必然欣慰。”

江流春聽了此話，有些激動。話說到這份上，難道要相認了不成？

然而皇帝卻并未沿着這話頭說下去，珍而重之地捧起一件衣裳，輕柔地翻出袖口指給江流春看：“你娘素來愛梅。她的衣衫都會在袖口繡一枝素梅，極好辨認。”

皇帝摩挲了半晌故衣，又在房中踱了一圈，緩步向外走去，神色黯然，歎氣道：“可惜如今已是三月，梅園晚梅盡謝，盛景凋零。待今歲入了冬，你再進宮來陪朕賞梅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