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聽得此言,心中一動,但這世上何來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早年錯信了蕪音,才有了今日的境地。如今德妃如此,不知後面又有何緣故在。
德妃瞧着江流春的神色變化,笑容了然,悠悠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江流春思及陸長離往日種種,實在割舍不下,終究是下定了決心,跪下叩首:“民女謝娘娘!”
德妃道:“謝倒不必。今日本宮成全你,他日你也成全本宮便是。”
江流春自然不解,不過如今既已到了一條船上,便也沒什麼旁的顧忌,直截了當地問道:“娘娘相助于我,欲我以何為報?”
德妃再不兜圈子,爽快道:“話已至此,我也就開門見山了。你二人好事能成,便是回報我了。一來,永恩侯陸氏一脈在雲州根深蒂固,若能在朝堂上為我所用,他日我的二皇子在大事上也多一分把握;二來,陸長離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人品端方,心性純良,如此佳婿,若便宜了淑妃母子,實在暴殄天物,我看不過眼;三來……”
江流春敏銳地察覺到,德妃此刻不以“本宮”自稱,擱開了古代貴妃的架子,想來已将自己當了自己人,言語間多了幾分自在坦誠,心内不由尋回些親切感來。
德妃說前話時,尚且溫和雍容,說到其三,語意裡猝然帶了一絲克制的恨意:“我要給我女兒報仇。”
原來,占了德妃祝方頤身軀的那個現代女孩,本名祝谙。她穿越到古代的那一天,正準備入職世界五百強企業做管培生,正當意氣風發的好年華。沒想到出門遭遇飛來橫禍,居民樓裡怨偶互毆,砸了個花盆下來。縱然祝谙當過女子武術冠軍頗有身手,也沒躲開這頭彩。
等她再睜眼,便瞧見有個一歲的奶娃娃趴在她懷裡哇哇大哭,黑亮的眼睛,濕潤的睫毛,哭聲嘹亮得吓人。這也就罷了,還有個宮裝貴婦滿臉嫌棄地用塗了豔麗蔻丹的手指着孩子,厭惡道:“安神湯呢?還不灌下去!”
祝谙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脾氣,此時雖然沒反應過來懷裡這孩子怎麼回事,但是聽得要給一個奶娃娃灌安神湯,立即下意識地制止:“你幹什麼?他還這麼小!”
那宮裝貴婦正是顧太後,見祝谙并不順從,冷笑道:“祝氏,你把孩兒養得如此不成體統,哭鬧不休,擾了哀家的清淨,哀家自然要替你教訓一番。”
說罷,她便令一旁的姑姑們強行奪過孩子來喂藥。祝谙急了,對着領頭的就是一巴掌。祝谙借用的這具身體雖不怎麼強健,卻因技術要領仍在,這一巴掌還是頗有分量,直把那領頭的姑姑打偏了頭,懵頭愣腦一句話也說不出。其餘人識趣,躲瘟神一般後退了好幾步。
打完了人,祝谙頭腦才冷靜下來,自知方才沖動了。自己勢單力孤,對方人多勢衆,暴風驟雨恐怕難免。不曾想,顧太後見自己的人被打了,竟未勃然大怒,反而隻瞪了她一眼,起身匆匆拂袖而去。
太後一走,跪在殿外的一個宮女才跌跌撞撞沖進來,顫聲道:“我的好主子,我的好姑娘,我的親祖宗,你可把奴婢的魂兒都吓飛了!”
那宮女正是思茶。祝谙見她語無倫次,顯然是心神大亂,正是套話的好時候。于是她略調整了話術,便套出了今日之事的來由。
她所在的軀殼原名祝方頤,是鎮國将軍的嫡孫女,生父在與北夏交戰時被細作下毒暗害,墜馬而死。今上為昭其功,下诏令其配享太廟。又待祝方頤滿十六歲,由太後下旨召入宮中,破格封了九嫔之中的昭媛。
祝方頤雖為世家将門之女,卻因父親早亡,母親多病,自小養在祖父母膝下,性子溫順。太後本對祝家頗有忌憚,祝方頤入宮後,太後言語間噓寒問暖,甚是愛重。待摸透了脾性,太後方變了臉色,端起惡婆母的款兒擺布起人來。
祝方頤性子溫順寬厚,并不以家世自傲,也不計較他人一時之忤,是個實打實的良善之人。入宮之後,皇帝無心女色,對她并不甚寵愛。有那起子看太後眼色拜高踩低的小人,便順着太後的好惡無所不為,絲毫不把她這一宮主位放在眼裡。
祝方頤後來生了二皇子,太後見是個男嬰,起初喜歡了幾日,後來聽了人撺掇,硬是要把孩兒抱去自己宮裡養着。皇帝看不過眼,制止了太後,方留住了孩兒。太後自覺面上難堪,便時不時駕臨祝方頤宮裡“親授為母正道”。因理由冠冕堂皇,皇帝雖知自己老娘脾性,卻也不好攔阻。
穿越的這一日,太後鳳駕親臨教訓時,正逢二皇子身體不适,啼哭不止。太後嫌孩兒吵鬧,使祝方頤不得聆聽她的“聖訓箴言”,故而十分煩躁,令人熬了自己平日服用的安神湯喂給二皇子喝。祝方頤自然不肯,卻被太後的人制住。祝方頤本就體虛,此刻急火攻心,一口氣沒上來,體内魂魄便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