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聽了這話,才回過神來,斂容低頭。可巧二皇子回來,她二人便随着進去請安。
二皇子還未踏進内殿,那貓兒聽出了腳步聲,球兒也顧不得玩,徑直跑到二皇子腳邊撒嬌打滾兒,十分粘人。
二皇子俯下身子摸了摸貓兒的腦袋,皺了眉頭,側首對思茶道:“也該管着‘警長’些。每日裡胡吃海喝,竟胖成這等模樣。”
江流春聽這名字不由一愣,忍不住嘀咕道:“怎麼又是‘黑貓’又是‘警長’的?”
她聲音雖小,卻被二皇子聽了去。二皇子解釋道:“不過是這貓兒的名字罷了。母妃曾言,當日她去廢宮祭奠故人,碰巧發現這小貓躲在枯井裡叫個不停,便撿了回來。因最初這小貓将枯井當了自己的家,誰下去都要被它龇牙咧嘴威吓一通,所以便玩笑着起了這麼個‘一井之長’的名字。‘井長’就這麼叫開了。”
江流春聽着這說辭古怪,卻并無功夫細想。見了德妃,江流春與竹苓請了安,原以為要先把平安脈,沒想到德妃卻道:“思茶,賜膳。”
江流春與竹苓面面相觑。這一番周折過後,到了拾翠殿,的确也該是主子們用午膳的時辰。但她二人非德妃之客,也無甚了不起的功勞,如何當得起這般相待,實在不合禮亦不合情。
她二人一對眼神,便心照不宣,準備推辭。德妃和顔悅色:“受了今日此番驚吓,先壓壓驚吧。”
江流春心中迅速把今日之事過了一遍。今日二皇子出手相救實非偶然,應是奉德妃之命早早等候在廢宮之内。而這一番周折,勢必不是單為了請她二人相陪用膳。自己明着的身份是竹苓手下的司藥宮女,自然沒什麼可為人所圖謀的。若德妃有意厚待示好,必然是沖着自己另一重不便見光的身份。德妃有意回護,并因此開罪太後,想來是友非敵。此刻抱緊德妃大腿,到底是沒錯的。
于是,她便給竹苓遞了個眼色,率先福身謝恩:“謝娘娘垂愛。”
德妃宮中小廚房的手藝,放眼整個皇宮都是拔尖的。江流春素愛美食,自然吃得津津有味,暫時将追兵在外這件煩心事抛在腦後。正吃在興頭上,德妃又安排了歌姬樂女彈唱助興。
江流春注意力盡在滿桌琳琅菜品上,對那歌姬唱的曲子也不甚着意,隻隐約聽着旋律耳熟,忍不住下意識地跟着哼起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
她猛然回過神來。怎麼會在德妃宮裡聽見87版電視劇《紅樓夢》的《好了歌》?她一擡頭,剛好對上德妃意味深長的探究的眼神。原來她在試探自己!
江流春略一思量,決心反客為主,于是便笑道:“娘娘這曲子頗有意趣,醍醐灌頂,警醒人心。不知是詞為何人所作?”
德妃含笑,不動聲色:“此為本宮家鄉流傳之曲,作詞之人早已作古。沒想到在這宮裡竟然有人亦曾聽過。”
話已至此,江流春心中已然将德妃的來曆确認無疑。過不多時,思茶對竹苓道:“竹苓姑姑,我上次依你的方子,給娘娘縫了個藥枕,請姑姑瞧瞧可好?”竹苓見眼識色,心知德妃必有話要單獨說與江流春,便起身跟着思茶出去了。
殿内隻剩了德妃與江流春二人。德妃端詳了江流春許久,忽而輕歎了口氣:“在這不得見人的去處,竟有‘同鄉’。”
江流春聽見“不得見人的去處”,自然明白其言下試探之意,雖一時生出些“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之感,卻又猜不透德妃的心思,隻得提着十分的小心,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德妃言之坦然:“你不必這般提防本宮。本宮今日既敢在顧太後面前保你,自無加害之意。”
江流春心中猜測被驗證,忙起身謝恩。德妃擡手示意她免禮,意味深長道:“你且不必多禮,我救你并非路見不平扶危濟困。”
江流春會意,肅容行禮道:“娘娘救命之恩,民女銘感于心,自當知恩圖報,肝腦塗地。然民女一身孤寒,人微言輕,總有些煎炒烹炸的伎倆略可一提,到底還是微不足用,莫說為娘娘赴湯蹈火,就算是自保也尚且為難,隻能任憑張貴把我當作過街之鼠窮追猛打。民女既愚鈍如此,又該如何報答娘娘?還請娘娘示下。”
德妃深深看了江流春一眼,竟笑了:“好一個聰明丫頭。難怪陸家三郎為了你,什麼都豁得出去。”
江流春聽此言難辨喜怒,心中正忐忑。德妃接着道:“陸家三郎為你拒婚,惹得龍顔大怒,本宮有所耳聞。你若也有心為他争一争,本宮自可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