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步光聽了這話,眉頭略舒展了些:“姑娘,是我失言了。”
江流春道:“你在這裡幫我看着鍋子,我去屋裡叫人吃飯。”
江流春說罷,便往華灼灼屋裡去了。徒留陸長離與佟步光面面相觑,沉默而尴尬。兩人四隻眼睛無處安放,隻得都盯着那銅鍋子冒出的煙氣出神。
過了許久,盯了半晌肉丸子的佟步光先開了口:“别忘了那天在城外你說的話。你若再讓姑娘傷心,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陸長離聽了此話,把目光從鍋裡的鱿魚卷上移開,鄭重地點頭,又道:“聽你們姑娘說,你最近學業大有進益。你若有心向學,我可以為你在京城另尋良師。”
佟步光聽了此話,眼睛不覺一亮。他還未及搭話,便聽見身後江流春驚喜道:“若是如此,那再好不過了!名師才能出高徒,你本就開蒙晚,有好師傅指點才能比人跑得快。”
他一回頭,正巧見江流春和“華灼灼”立在他身後。他一愣:“灼灼姑娘,你……回來了?”
江流春心知他分不出華灼灼與曼陀郡主來,生怕說出曼陀郡主徒生是非,便給身側的曼陀郡主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将錯就錯,掩藏身份。
曼陀郡主并不習慣這般溫情的場面,生硬地點了點頭,并不多話。佟步光隻當她從牢獄中出來後心情不暢,也不多問,自取了碗筷來,幫着江流春分給衆人。
江流春從雲州回來至今,還不曾與紫蘇、佟步光等人同桌好好吃過一頓家常飯。因而她在席間分外殷勤,一個勁往紫蘇碗裡夾肉丸子。
她無意中側首,正瞧見曼陀郡主對着那碟子蒜醋皺眉頭。她忙問道:“可有什麼不妥麼?”
曼陀郡主皺眉道:“這碟子黑魆魆的汁子是做什麼的?”
江流春掩口偷笑,沒想到堂堂北夏郡主不認得醋。她解釋道:“這是我家紫蘇嬷嬷腌的蒜醋。這什錦鍋子裡多是葷食,多食難免覺得油膩,蘸着這蒜醋吃,反而能解膩開胃。”
曼陀郡主正猶豫,江流春已用公筷夾了一個丸子到她碗裡,笑眯眯道:“你嘗嘗便知,好吃着呢,跟你家鄉的食物很不一樣。”
曼陀郡主見盛情難卻,便點點頭,夾起那丸子,蘸了些許醋汁,送入口中。清蒸丸子在鍋子裡煮過,吸飽了什錦鍋中各類食材交融而成的鮮汁,滋味無窮,再配上蒜醋,将丸子自身的油膩化去,反增了一分清爽,令人胃口大開。江流春在一旁瞧着曼陀郡主神色的變化,心中暗自高興。
待衆人酒足飯飽,夜已深了。江流春送陸長離主仆出門,陸長離突然回頭道:“待我明日事了……再來瞧你。”
江流春飛紅了臉,輕聲道:“那……你明日有什麼想吃的,提前打發人來跟我說。”
衆人去盡了,隻餘江流春同紫蘇收拾碗筷。曼陀郡主立在旁邊想要幫忙,卻不知如何下手,立在一旁有些尴尬。
江流春正要逗她一句“怎麼連碗都不會收拾”,轉念才想到她既是皇族又是殺手,生存必修課裡從沒有“家務”二字,不由一笑,對曼陀郡主道:“華姑娘,你力氣大,幫我把這盆子送去廚房可好?”
曼陀郡主一愣,便點點頭,搬了盆子出門去了。紫蘇咋舌道:“姑娘,這灼灼的姐姐瞧着花朵兒一般嬌弱,手指細白如春蔥一般,竟有這樣大的氣力,搬起大木盆竟眼都不眨!”
江流春心中暗笑。若紫蘇嬷嬷知道這雙玉手曾經的行當,隻怕現在已然吓得端不住碗。
曼陀郡主去而複返,忽然問江流春道:“你可見過裴少膺?”
此言一出,江流春才想起,自從自己被曼陀郡主挾持,坐馬車去京城後,便再不曾見過裴少膺。她本以為裴少膺是默默跟在他們之後,沒想到至今不見蹤影。
江流春便搖搖頭:“隻怕是臨時有事絆住了也未可知,反正這人每天神出鬼沒的,不知忙些什麼。”
曼陀郡主看着江流春,欲言又止,歎了口氣:“我去看看灼灼。你早些睡。”
大甯皇宮,福甯殿。
跪在殿前台階上的裴少膺衣衫單薄,被夜來寒氣激得打了個噴嚏,腰背仍挺得筆直,
戴永春從殿内徐徐走出,眼神中有微微的鄙夷,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裴太醫,陛下傳你進去。”
裴少膺并不看他,起身傲然走進殿中,複跪于青石地面。地面光潤而堅硬,模糊映出人影兒來。
皇帝在禦案後背身而立,不怒而威:“你今日所奏,可有憑證?”
裴少膺重重道:“少膺若有虛言,必遭橫死!陛下若不信,可喚汾陽王世子前來問訊。當日刑部大牢衆目睽睽,怎會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