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關北夏機密,江流春自然不便帶着石雙龍同往,便先讓佟步光帶石雙龍往江家老酒館去歇腳,自己則往江梅記去。桂子本要跟随,被江流春好說歹說勸住了,把她留在了梅園收拾屋子。
江流春走到江梅記門口,瞧見生意紅火,心中自然歡喜。然而一想到華灼灼那張與郡主華夭夭幾乎一模一樣的美麗面容,她便覺得背後橫生涼意。
文昌遠遠瞧見了江流春,喜得連桌子都忘了擦,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姑娘!姑娘回來了!”
衆人擁着江流春進了大堂,七嘴八舌噓寒問暖。江流春瞧着不成,忙笑着道:“你們都顧着我,可就沒人顧着客人了。大家夥先忙着,等得了閑我請大家吃宵夜!”
林掌櫃引着江流春到了後頭的廂房裡,關切道:“姑娘可算是回來了。大家都惦記姑娘惦記得了不得呢。”
江流春笑問道:“你們都還好麼?店裡生意如何?可有人來找麻煩?”
林德重含笑道:“好,都好。荷花手藝越發好了,自己創了不少新菜。文昌和邱貴兩個也越發穩重了。鐘媽、陳媽自是不用說,還有灼灼,也幫了不少忙。”
江流春眉頭青筋跳了一下:“灼灼?”
林德重點點頭:“姑娘怎麼忘了?就是新來的那個酒娘華姑娘,還是姑娘招進來的。”
江流春強笑道:“怎麼會忘!她現在還住在柳泉村麼?”
林德重道:“灼灼的酒極受客人喜愛,釀造工序又複雜,常離不得人,我便在江梅記後頭為她尋了一間房做住處。這些日子,灼灼當真辛苦,除了買食材,幾乎沒出過江梅記的門。”
話音剛落,敲門聲便與一把柔媚如絲的女聲同時在門外響起:“江妹妹。”
江流春強壓下心中情緒,揚聲道:“華姑娘快請進。”
華灼灼推門而入,一身粉衣如桃花般冶豔溫柔。她手中小托盤上有一隻玉瓷酒壺,一對瑩白鈴铛杯,又有數碟精緻的果子和下酒菜,口中笑道:“妹妹走了些時日,怎麼與我如此生分,竟叫起‘華姑娘’來。”
江流春哪裡和她熱絡得起來,隻強笑着敷衍道:“在永恩侯府裡每日循規蹈矩慣了,姐姐莫怪我才好。”
林德重起身指着那一對酒杯笑着告辭:“灼灼一心隻惦記着姑娘,好酒并未留我的份。我也不在這裡聽你們小姐妹的知心話讨嫌了,前面帳還等着我算呢。”
華灼灼含笑道:“妹妹别來無恙?”
江流春定了定神,如往日般道:“去邊城雲州吹了數月的風,着實曬糙了許多,并不像姐姐,越發好看了。”
華灼灼道:“我前日在城裡買了些好脂粉,勻在面上輕白潤澤,晚點給你送些來。”
江流春不欲再繞彎子,略思忖後,起身道:“屋裡有些憋氣,我去開窗子。”
她佯裝起身時踩了自己的裙角,直挺挺地往地上摔去。她想借此試探華灼灼是不是跟曼陀郡主一般深藏武藝。
果然不出她所料,華灼灼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江流春忙道了聲謝,華灼灼笑着扶她坐了回去,道:“妹妹才回來,且安生歇着,關窗子這等小事,留給姐姐做便是。”
江流春看着華灼灼的背影,輕盈纖細,柳腰亭亭,與那日斷鴻峰頂的曼陀郡主并無二緻。如果她真的是北夏細作,那自己又該如何?
她深吸了一口氣,用最随意的口氣道:“姐姐,我似乎從未聽過你提及你的家人。”
灼灼淺淺一笑,将一碟蜜餞遞到江流春面前:“沒什麼好提的。我新制了梅粉茯苓饴,你嘗嘗。”
“梅粉茯苓饴”這五個字如一記重錘砸在江流春心上。當日若不是這獨一份的梅粉茯苓饴,木蓁怎會猜出自己與陸長離的關系。若自己未被她們綁走,桂子就不會因保護自己而受傷,自己與陸長離也不至于走到今日這般黯然收場的境地。
當日她在山中獨品陸長離買給她的梅粉茯苓饴時,隻覺得唇齒間都是甜蜜的歡喜,如今再瞧見這道蜜餞,竟隻看到了“悲酸”二字。
她咬了咬牙,強壓住心中悲憤,淡淡道:“我近日牙疼,不吃甜食。”
華灼灼不以為意,起身道:“我泡些杭白菊給你,最是清火明目的。”
華灼灼垂首泡茶,小朵杭白菊在水中舒展,細碎花瓣纖弱而柔軟。淡淡花香曼然溢出。
華灼灼忽然沉沉地開了口:“我爹娘早死,隻留下我和我阿姊,跟着族中長輩生活。寄人籬下度日艱難,我不堪忍受,便離家出走,自謀生路。我酷愛歌舞,便選擇做了一名舞姬,如今已有七年了。”
江流春道:“那這些年……你的家人難道從未找尋過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