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膺唇邊有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郡主有心了。”
華夭夭把弓箭遞與木蓁,走到裴少膺身前,含笑道:“那麼,我們計劃照舊。你回石洞去,把那丫頭看好了。我則帶人守在山頂,定要陸長離有來無回。”
裴少膺微微颔首,又道:“我還有一事需告知郡主。郡主除陸長離時,不可對那丫頭下手。”
華夭夭唇邊笑意一僵:“不過是個廚娘,又不甚美貌,有什麼要緊的。待此事了了,我自會挑選精擅廚藝的美貌女子相贈。”
裴少膺面上笑着,眼神卻帶了威脅之意:“郡主若不答應,那此事便就此作罷。我若想從中作梗,有的是辦法。”
華夭夭咬牙道:“我答允你便是。”
裴少膺拱手道:“多謝郡主。裴某告辭。”
木蓁看着裴少膺的背影,怒道:“此人不過區區醫者,怎敢跟主人談條件!得知主人郡主身份還如此不敬,觸怒郡主,合該拖出去亂棍打死!”
華夭夭卻如沒聽見一般,盯着裴少膺離去的方向喃喃道:“他竟然喜歡那丫頭……她有什麼好……”
木蓁在華夭夭眼神裡看出了一絲隐忍的情意和妒意,心中不由一緊。她跟随華夭夭多年,還從未見過她用這般眼神看過一個男人。
裴少膺被送回石洞時,天色已然暗下來。石洞中的少女縮成一團,倚在洞口的石壁上,已然沉睡。看她的模樣,應是在等候自己。他輕撫了撫她的頭發,将她抱起。洞口風大,他生怕她受了寒。
江流春猛然驚醒,瞧見面前的裴少膺,忙焦急地問道:“你還好嗎?她們可打你了?”
裴少膺搖搖頭,笑道:“傻姑娘,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她們不過問了幾句話,從我嘴裡抓不住破綻,便放我回來了。”
江流春這才放下心來:“沒事就好,那姓華的女刺客絕非善類,還需當心應對才是。”
說罷,江流春便從懷裡掏出烙餅來,道:“快吃了吧,我給你捂着呢。山裡風大,吃冷的容易鬧肚子。”
裴少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愣愣地接了江流春遞過來的烙餅。烙餅微溫,卷裹在一方潔淨的絲帕裡頭,已沁染了帕子上熏的幽微的草木香。
少女的眼神清澈而坦蕩,将他心中的永夜破出一道缺口,明媚的日光絲絲縷縷照了進來。
他以她為餌設下了天羅地網,她身在局中卻一無所知,反而還把最真摯的關心留給自己。這般純淨如水的心思,令人安心而迷戀。若有她在身邊,自己餘生尚能有些溫情在。
裴少膺默默吃完了餅,外頭的天已然黑盡。此處雖高險,卻正是看星星的好地方,似是隻要伸出手來,便可攪擾星河燦爛。
他回頭道:“江姑娘,今日天氣晴好,星辰比昨夜更明亮。你不來看看麼?”
江流春禁不住誘惑,便走上前去。兩人一同在接近洞口處坐下,賞起銀河盛景。裴少膺随意給她講起星象來,江流春托着腮聽得津津有味,心中暗自贊歎起裴少膺的博聞強識。
她不禁道:“這些學問,都是你的道長師父教你的麼?”
裴少膺點點頭:“我一出生,便被批命說不利父母。我父親與師父相熟,便将我送去了淩虛觀,做了師父的關門弟子。師父将一身本事皆教與我,還帶我遊曆四海。”
江流春好奇道:“你既是世外高人的弟子,為何又會選擇入太醫院呢?伺候帝王家,可是最拘束不過的差事。”
“伺候”二字讓裴少膺有些許不适。他淡淡地看了江流春一眼,道:“太醫院藏有大甯國最珍貴的醫書典籍千餘冊,隻有太醫院供職者才可翻閱。如此珍寶,怎不誘人?”
江流春不由對裴少膺另眼相看。原來這看似精明的黃鼠狼,亦頗有些癡處。
她端起旁邊的水罐,倒了兩碗水出來,遞了一碗給裴少膺,含笑道:“裴學霸,我敬你一杯。”
裴少膺一愣:“江姑娘這是在……誇我?”
江流春打了個哈哈,道:“那是我家鄉的方言,誇你學識淵博,上知天文地理,下曉雞毛蒜皮。”
裴少膺将碗接下,笑着搖搖頭,先飲了一口,又道:“江姑娘,你問了我這許多往事,也該換我問你了罷。”
江流春隻得點點頭,暗自白了他一眼,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問個問題都要衡量得失,果然還是一隻雞賊的黃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