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擡頭一看,眼前人竟是裴少膺。隻見他一臉風塵,面頰上還有樹杈劃出的幾絲血痕,衣袍也剮破了,模樣十分狼狽。
江流春看着有些動容,正要出言關心,卻轉念想到那女刺客方才的話,立馬打了個寒噤,一臉警覺地看着他:“你為何在此?”
裴少膺笑意溫柔而關切:“我回到山洞時,見洞内足迹狼藉,又有刀劍痕迹,我便知你出了事,急匆匆地尋了來。”
江流春冷冷地盯着他:“你倒是有未蔔先知的本事。我尚且不知自己置身何處,你倒是天生的活地圖。”
裴少膺并不理會江流春話語中的譏刺之意,眼中情意絲毫不似作僞。他指了指江流春腰間的香囊,含笑道:“裴某哪裡有這個本領,能找到姑娘,多虧姑娘香囊裡的辣椒粉。”
江流春一愣,低頭檢視香囊,果然破了一個洞,内盛的豔紅的辣椒面已然漏了大半。想來是自己被木蓁等人打暈綁走時,香囊不慎被弄破,辣椒面撒了一路,這才被裴少膺尋着了線索。
她再看向裴少膺時,眼神便緩和了許多:“多謝你費心。你進來時,她們可曾發覺?”
裴少膺苦笑道:“我不過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醫者,哪來飛檐走壁的絕頂功夫。我好不容易摸到洞穴附近,還未及找到通路,便被木蓁她們抓住,與姑娘一同關進此處。”
江流春聽得“木蓁”二字,又警覺起來:“你認識她?”
裴少膺坦然道:“正是。那日查出海棠蜜餞的蹊跷之後,我曾以切磋藥膳配方為由與她攀談,算是有幾分熟悉。”
他不由苦笑:“誰能想到,那溫柔如水的女掌櫃,殺起人來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此言一出,江流春隻覺得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殺人?是誰?”
她下意識地想到不見蹤影的佟步光。難道是佟步光出事了?對,一定是這樣,要不然佟步光怎會不來救自己!
江流春心慌意亂,眼淚頃刻湧出,抓住裴少膺的衣袖,顫聲道:“她為什麼要殺他!佟步光才十七歲,礙着她什麼了?”
裴少膺哭笑不得,輕輕拍撫着江流春的背,解釋道:“姑娘誤會了,佟步光好好的,一根頭發也不曾少,是我讓他帶着巴彥下山去搬救兵了。”
江流春一愣,止了哭問道:“那你方才說殺人……是誰殺了誰?”
裴少膺無奈道:“姑娘不聽我解釋就胡亂猜測,這才虛驚一場。方才木蓁自己說的,她給水心下了毒,水心此刻已死在了雲州府的牢房裡。”
江流春這才松了一口氣。裴少膺端詳着她的臉色,試探着問道:“你似乎很緊張佟步光?”
江流春點點頭:“我把他當小弟,怎會不擔心。他執意要跟着我出來,我自然要将他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裴少膺滿臉寫着“不信”:“江姑娘莫不是忘了,佟步光今年十七,江姑娘卻未滿十四,怎當得姐弟之說?”
江流春自悔失言。在豆蔻少女的皮囊裡過了這麼些時日,自己這顆二十五歲的心怎麼一點都沒有返老還童的覺悟。
她還未想到如何把這話圓回來,裴少膺的下一個問題,便令她更加煩惱:“姑娘,你這樣在意佟步光,不怕三公子吃醋麼?”
江流春白了他一眼:“幹卿底事?”
裴少膺不以為忤,在她身邊坐下:“不過是閑聊幾句,沒想到竟唐突了姑娘,是在下冒撞了。”
江流春不欲與他讨論私人情感,便轉了話頭,有意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我如今身在何處?洞外可有看守?”
裴少膺搖搖頭:“此處……無需看守。”
江流春并未聽懂他話裡的意思,有些激動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道:“那我們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江流春往洞口跑去,往腳下一看,便傻了眼。裴少膺無奈道:“江姑娘,你可知道‘插翅難逃’這四個字?”
裴少膺将呆若木雞的江流春拉回洞内,道:“此洞位于峰頂峭壁之下,靠懸索往來,面前便是萬丈深淵,着實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過還好木蓁和那位華姑娘并不打算真要你我的性命,還用懸索送來了飯食。”
江流春這才注意到,石洞中有個竹籃,裡面有水罐、一大張烙餅、雞蛋等食物,看來這便是今日份的牢飯。
她倒真是餓了,把竹籃拎起,放在二人中間,将烙餅分為不均等的兩份,大的給了裴少膺,自己則捧起小的那一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裴少膺見此一愣,問道:“江姑娘,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