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這番推心置腹的話,如凜冽寒風一般,将江流春的頭腦一下子激得清明起來。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賺錢就賺錢,談哪門子的戀愛?到時候拿到了蕪音想要的東西,自己甩手一走,還欠下一屁股感情債,豈不是太渣了點,白辜負了他人。
況且,跟三觀不合的古人談戀愛,風險實在有些大。她發自内心地不信什麼“六宮無妃”、“一生一代一雙人”會發生在古人的世界裡。多少自诩癡情的詩人才子,給舊人的詩句寫得美,懷中新人的容貌更美,隻有讀者才當了真。
經曆了謝桓的背叛,她打心底裡有些抗拒愛情,哪怕她早就隐約知曉陸長離的心意,哪怕她也覺得陸長離很好,笑起來如春陽向暖,是令她心動的溫柔。
她定了定神,正色道:“這樣的話以後再不可随意說。讓人聽去了,成什麼樣子。”
桂子自悔失言,垂頭應了聲“是”,便随着江流春進去了。
江流春勞累了一天,換了寝衣,散了發髻,略略洗漱過便倒頭睡了。睡到四更時分,卻被房頂貓兒打架吵醒。
無端被擾了清夢,她自然是沒好氣的。聽着窗外那幾隻野貓仍鬧得歡騰,她實在是心煩意亂,下床去開衣箱,想找些棉絮來做耳塞。
沒想到,她打開衣箱時,竟聽見了極輕微的“嘀嘀”聲。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手機開機的聲音。她絕沒有聽錯。
江流春顫抖着手,從衣箱深處刨出那個放手機的小布包。果然,那部手機的屏幕已然幽幽亮起。
江流春下意識地去看電量顯示。百分之二,随時都有關機的可能。大概是這手機被置于幹燥暖和的木箱内後,又稍微蓄了一點餘電,這才自動開了機。
她鬼使神差地開始翻看手機裡的内容,想找出有關它主人的蛛絲馬迹。她随意地點開了一段錄音播放。說話的,是一男一女,聽起來都不過三十歲左右。
女子:“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要娶平妻我也依你,隻求你别把她的身世說與他人!”
男子:“待梁家姑娘過了門,你便不用再操心家中之事,平日也不必回來,隻消專心經營酒樓。咱們江家的車馬宅院,早該換更好的了。”
女子:“那我女兒……”
男子:“我若有享不完的潑天富貴,對你那來路不明的女兒自然也有用不盡的慈父心腸。”
随後便是輕微的抽泣聲,錄音戛然而止。手機屏幕猝然暗了下來,再無反應。想來是用盡了最後一絲餘電。
江流春覺得那男子的聲音十分耳熟,與江同十分相似。若這男子是江同,那他所說的“梁家姑娘”便是本要做平妻的梁令巧,而這被人要挾的女子,想來,應是梅含英了。
江流春十分心驚。她萬不曾想到,江流春并非江家女兒,而是梅含英與他人所生之女,且身世頗有不可說之處。隻是不知梅含英是成親後琵琶别抱,還是早就另有隐情。
她一直以為,梅含英為了江家夙興夜寐,不惜己身,隻因對江同的感恩與愛戀,萬萬沒想到,竟是被江同要挾所緻。這個中因由,竟連蕪音這貨真價實的親生女兒也不知道。
蕪音因自小沒有母親疼愛關心,存着極深重的心結。若能讓她聽見這段錄音,想來心裡會好受很多,至少她能知道,梅含英并非不在意她,而是太愛她,才甘心受人擺布,做江同賺錢的傀儡。
江流春捧着那部再次變回闆磚的手機左右端詳,忽然想起,自己以前陪謝桓逛軍事博物館的時候,曾見過一款軍用手機。這種手機體積比普通手機略大,背面加了太陽能電池闆,身處深山或荒漠時,猶可救急。
江流春卧房窗上糊的都是透光的明紙,月光映于绮窗之上,十分瑩潔明亮。她拿着手機行至窗前,借着月色一瞧,果然手機背面鑲嵌了一小塊太陽能電池闆。
她整個人瞬間豁然開朗起來。難道蕪音心心念念要尋的“手記”,隻是“手機”之謬誤?也難怪,蕪音畢竟是個古代人,哪裡見過這新鮮玩意,認識了才見鬼。
或許,她不再需要去争同英樓了,隻要她能順利打開這部手機,把那段錄音播放給蕪音聽,她的任務就完成了。
江流春興奮得再也無法入眠。蕪音想要的“為何我娘不愛我”的問題的答案,她如今已找到了。不知到時蕪音能否遵守諾言,送她回家,回真正屬于“江雪“的世界。
她下意識地拿起一面銅鏡來,想找蕪音說說話,卻忽然停住了手。
蕪音當日試探得知梁令巧與梅含英之死脫不了幹系,便險些借自己的手要了梁令巧的命,如今若再知道江同并非親生父親,且脅迫梅含英多年,不知她又會做出什麼事。到時,不僅自己性命堪憂,紫蘇、桂子等人隻怕也少不得被牽連。
江流春将銅鏡緩緩放下。梅含英之死和江流春的身世仍有着諸多疑雲,還是弄明白了再下定論,告知蕪音。否則,後果隻怕不堪設想。蕪音畢竟是鬼,心懷戚怨多年,早已沒什麼好顧忌的,行事自然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