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才撈的河蝦開背去線,剝去頭殼,洗淨切丁。興渠切丁待用,先把紅蘿蔔小粒與青豆、蝦仁一起入開水鍋略汆燙片刻。
說起來,興渠這東西,實際上就是現代的洋蔥頭。江流春跟鐘媽他們比劃了半天,直到說出“誰切誰哭”這個特征,鐘媽才從菜簍子裡翻出這東西來,令人哭笑不得。
古人這名字起得倒是十分生動貼切,根據字面意思可理解為如下:幾刀下去,眼淚流量能填滿水渠。
起鍋熱油,下入方才剝下的蝦頭,小火煎炒,熬出蝦油來,再把碾碎的鹹鴨蛋黃下入蝦油中,炒至香氣四溢,金黃冒油,再加興渠爆香。
鹹蛋黃兼具鹹、香、鮮、沙四美,已無需再添别的醬料,把蔬菜和蝦仁倒入略翻炒,倒米飯,撒鹽,加少許豆醬清提鮮,翻炒均勻後即可出鍋。
這一盤鮮蝦鹹蛋炒飯擺在竈台旁,硬生生影響了另一邊荷花等的出菜速度。江流春瞧着大家個個眼巴巴的,隻得道:“咱們今晚的工作餐也吃這個,保證不食言!到時候,我做個更好吃的給你們。”
飯炒好了,還差點睛的一步:蛋皮。嫩滑而形色兼美的蛋皮,才是蛋包飯的靈魂。
磕幾個雞蛋打散,入小平鍋煎至蛋液七分熟,便将方才的炒飯倒在蛋皮左半邊上,然後拿鏟子輕輕把右半個蛋皮挑起,往左邊一對折,再往蛋皮表面上撒些胡椒粉和黑芝麻粒。
為了能放進柳編盒子裡,她特意選了小些的平鍋。若是堂食,她可就不是這般做法,直接按日式蛋包飯的法子來,将半熟流心的蛋皮直接熱騰騰黃燦燦地蓋在米飯上,比這種做法又好吃十倍。
一鍋炒飯大概能分出三個蛋包飯來,不長時間,江流春便把主食都備好了。至于配菜,竈上砂鍋裡早煨上了竹筍焖肉,再配上酸甜藕丁、麻油醋拌涼茄,有葷有素,冷盤熱炒,齊全得很。
菜齊了,對着那柳編盒子,江流春卻有些犯難。米飯若能與各色菜肴分置,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現在有的柳編盒子不過十個,若将菜飯分放,顯然不夠用;可若混在一起,又嫌不夠講究,起不到令人眼睛一亮的效果。
畢竟這世上,以貌取人者衆,沒有光鮮的外表,誰還注意内裡有趣的靈魂。她雖然極鄙夷這膚淺風氣,卻又不得不順從。
她正在發愁,卻見佟福抱着幾個草編盒子跑了進來,連聲道:“姑娘,姑娘,這是方才成師傅送來的,說是按着姑娘後來給的草圖研究了一夜,竟真編出了這樣的盒子,數量不多,請姑娘先用着。“
江流春拿來一看,萬分驚喜。成師傅真的是巧手,用柳條編出了内分五格的單層便當盒,而且還不漏水。一數,這盒子剛好十個。
江流春忙讓廚房的雜工趕着用滾水把草編盒子澆燙消毒,再用幹淨巾帕擦幹,墊好油紙,把内容物細心分類裝好,又用絲繩從外面捆紮緊了,以防撒漏。她這次的盒飯吃得就是顔值,可不能中途颠簸壓損。
沒想到,佟福把東西送出去後,沒過多久,便有個新來的小夥計急匆匆跑進廚房給江流春報信:“姑娘不好了,外面吵起來了。”
江流春正往蒸籠下頭的竈台裡填柴,滿手都是竈灰,聽了此話,連手都顧不上洗,急匆匆地趕了出去。
大堂裡,有個眉眼精明的胖男人立在一群婦人之中,正指指點點,洋洋得意:“如此寒酸的破玩意兒,還敢說是郡主嘗過的?你這柳條編的小筐子,成本有沒有三文錢?我說林掌櫃,你當客官們都是傻子呢?”
江流春事先叮囑過,裡面菜品按序擺放,不到吃時,不可打開,否則就不夠美觀了。因而此時林德重雖氣惱,卻也無法,隻得平心靜氣道:“段掌櫃,你入此行也有些年頭,竟不知‘同行勿入,面斥不雅’的規矩麼?咱們兩家店素無過節,你何必自生是非?”
來人正是寶味居的掌櫃段仁良。段仁良一派小人嘴臉:“沒過節?你們這破館子裡能有生意,還不是趁火打劫!我們寶味居出了些事故,你才截了糊!”
說罷,他又對立在他身旁的那幾位管家婆子道:“各位貴客不知道,這家店處處學我們寶味居,最近黔驢技窮,才搞出這獵奇的什麼郡主飯來。你們可别上了他的當。貴客們與其買這騙人的玩意,倒不如去我們寶味居坐坐,嘗嘗新釀的十裡香。對了,我們還新請了個西域來的絕色舞姬。”
此話一出,周圍食客議論紛紛。的确,寶味居在京城郊外名氣最大,屋舍最華麗,菜品也最出挑。江家酒館破落了這麼多年,怎麼就突然一下子翻了身了,還變出那麼多稀罕菜品來?想來也是十分可疑。
話音剛落,就聽見有個少女脆生生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店裡有的,你們都有,而且我們還全是抄你們的?”
少女聲音雖不大,卻擲地有聲。衆人循聲看去,隻見一個還未及笄的清秀女孩子立在櫃台旁,系着粗布圍裙,滿手竈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