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發少女臉比墨水還黑，頭上，衣服上，劈頭蓋臉全是黑色水漬，咬牙切齒：「宇宙，你給我滾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這是分外平常的一天。

上午，又推開門，一隻手上提着垃圾，另一隻手拿着個蘋果。

據說這是新發現的品種。

本來打算邊走邊吃，走到休息站垃圾處正好一起扔。

休息站功能齊全，洗衣淋浴功能場所一應俱全，垃圾處就在最底層外面空地上。

蘋果還沒來得及吃，又發現休息站地面竟然有髒水，黑色的。宇宙中環境就那樣，不好不壞，它平淡得和你在原本世界差不多，如果你去思考為什麼二者這麼像，隻有這個時候，宇宙才會顯露一點飄忽不定，但這點參差也很快會被宇宙規則填補。

又好歹來自一個文明水平發展了八位數年份的世界，既然不是冰冷末世景象，宇宙中經由這份記憶和規則融合形成的地面上肯定不會有髒東西。

這水出現得很奇怪。

宇宙開小差了？行吧，和她沒關系。

嗯……今天，去哪裡呢。

去集市買菜吧。

「……」好像哪裡怪怪的，但再一想，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集市很近，就在路邊的。

有相當，相當多人。是因為今天第一天開業？

「孩子，你拿着一個蘋果？」被叫住了。

回頭，身後站着老婆婆。

又總感覺自己從這走過去時還沒有人在，怎麼一轉眼身後就站着人？不過僅僅是集市入口這裡就這麼多人，身後突然冒出來誰也不奇怪。

老婆婆問：「我這裡有條活魚，能不能和你換那個蘋果？」

再仔細一看，老婆婆手裡忽然提着一個小桶，裡面是……

金色的魚。

不是接近金色的橙色，有時候人們也把橙紅色的魚說成是金色，桶裡那條魚是純正金色，金光燦燦。

「……」這對嗎？

一瞬間，腦袋裡劃過念頭，可下一秒，念頭立刻打個水花消失不見。

不是念頭，是桶裡的魚打了水花，活蹦亂跳。

又把蘋果遞給老婆婆，老婆婆很滿意點點頭，把桶交給又，嘟囔着：「婆婆我吃不慣蘋果啊，紅果那孩子總是看見蘋果就要煮湯啰……」邊說着走遠了。

說是這麼說，那個離開背影走路姿勢簡直像訓練有素士兵，腰背挺得筆直，踱着步走。

又看了看那條魚。

魚眼睛看着她。即使她把桶轉個圈，那條魚也還是盯着她看。

「……熬魚湯吧。」灰發少女這麼說。

魚撲騰起來，水花四濺，「或者你變小一點。我找個缸養你。」

灰發少女說完，沒去看桶，拎着，慢悠悠走進集市。

一開始，腳下的路隻是普通的路，漸漸四周傳來水聲，又就像剛剛發覺般，自己正走在水面上。

地面變成淺灘。

眯着眼看，前面路上水越來越深，水在光下一閃一閃，波光粼粼。

咚。

手中的桶，發出聲響。

又一低頭，忽然發現桶裡還有個蘋果。

當蘋果在桶裡時，她腦袋裡隻有，‘這是個蘋果’這種念頭。

但當她從桶裡拿出來，那個蘋果一下子從‘蘋果’變成了……

「金蘋果。」就像魚掉色了。

這對嗎？

這樣想着，魚怎麼可能會掉色啦，再低頭去看魚。

剛剛，魚好像大得在桶裡要卷着尾巴，身子随着水波一晃一晃，現在已經不需要，那是一條小魚，像彈跳一樣在水裡遊，

這條魚，剛才就這樣小？

有船過來了，原來腳下，這是條河。她隻是站在一半沉在水中的碼頭台階上，在等船來。

船在岸邊停靠，船尾站着位撐船人，不好說那是怎樣的人，但意識告訴又，那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路費，一個……蘋果。」撐船人說。

又拿出那個金蘋果。

撐船人很意外，低着觀察水面的頭擡起來，瞄了眼灰發少女的臉。

「金……蘋果，能包船。」

周圍人來人往，但沒有什麼人要上船。

又點點頭。

撐船人收下金蘋果，長槳在水面輕輕一撐，船像行駛在冰面暢通無阻，立刻滑出去很遠，融入水中集市。

不愧是集市，很熱鬧，一隻隻船擦身而過，兩側岸邊長廊連成一線，叫賣招呼聲嗡嗡萦繞，行人如織。

「你不介紹一下這裡嗎？」又問撐船人。

撐船人在船尾站得筆直，輕聲回答：「不，我……不熟悉這裡。」

話語融入水浪，水聲刷刷，沖刷過往。

……不熟悉？

「你不是這裡的人？」又問。

「不是，我跟着婆婆來的，婆婆還不知道呢。」撐船人語氣歡快一點，被壓抑下來，「而且我找到了金蘋果，回去拿給婆婆看，這裡攤販這麼多，你吃不吃東西？」

攤販？

真的，被撐船人這麼一說才發現，岸邊那些停靠的船原來是攤販，賣東西的人和買東西的人交談聲不斷。

比起商會那些混合食物，這裡售賣的食物能看出原材料，價格沒有高出太多檸檬币。

又打算為撐船人也買一份，誰知撐船人擺擺手：「你吃吧，我吃不了這裡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存在形式不同，吃了幽靈的食物要不舒服。

又邊吃邊和撐船人聊天：「撐船，是怎麼學的？」明明看起來不像從事體力勞動的人。

「這個，以前被家裡派人追殺，穿過森林，走過水路，最後成功逃跑，學會一身本事，現在比獵人還會打狼。」

撐船人給又展示她肌肉滿滿手臂，又終于意識到眼前是個年輕少女，穿着泡泡袖藍黃色禮服裙，手臂露在外面，船被這雙手臂劃動得輕輕松松。

這是什麼，喂，這是什麼？

這種‘童話故事不一樣了！’的違和感……？

違和嗎。

好像不。

許許多多船擦肩而過，那些行人，在又眼中，像流水，也像一去不回的雲。

豔陽高照，晴光正好。

邊吃邊走，世界隻剩下她。

看客滿的船，看空着的船，看河對岸幡旗招搖，看時間浪潮席卷過日複一日哪片角落。

是搖晃着的，很好的時光。

所以，會懷念吧。

所以，拼了命想要重現吧。

然而灰發少女什麼都沒說，吃飽了東西，決定去岸上逛逛。

「那個，最好去找你的婆婆哦。這裡人很多，也許可能回去很困難。」又叮囑撐船少女。

「會的，還要回去熬蘋果羹。」少女對她揮揮手，撐船駛入船流中。

某個平靜上午，灰發少女繼續冒險。

水，旗幟，暖洋洋的風，

慵懶，悠閑，人來人往生活氣息。

又走向岸上攤位。

攤位一塊塊連成片，無法辨認具體模樣的人在攤位後忙碌，把商品裝袋遞給同樣無法辨認的買家。

灰發少女慢慢走，世界忽然延伸出路來，就這樣走入逐漸清晰起來的集市中。

看見了小吃。

看見了零食。

看見了無論如何不可能出現在商會中的食物。

獨特的糖果，花花綠綠，咦……

出現了絕對不會出現的東西！

水果幹！

那一定有水果吧。在哪裡。

這就是……至少是那個原因。

沒有呼叫宇宙的原因。

隻是因為灰發少女有想吃的甜品罷了。

用水果才能做出來的，不是不知道突然出現的地方很奇怪。

明明是不知道原地址在哪的集市，可是卻能夠使用檸檬币支付……

說明這并不是實時投影，像海市蜃樓那種。

而是……經由某個同類記憶，投射出來，相對真實的東西，不比商會賣得假多少。一定程度上受統一規則支配，檸檬币還能使用，商品也會統一成自己熟悉的樣子。

是個絕無僅有的好機會。

灰發少女睜大眼睛。

她的桶上，多了一條蛇。

就在她買買買之際，完全不知蛇什麼時候來到這。

蛇在對桶裡的魚打招呼：「你好，金魚姐姐。」

金魚很高興，跳出來在蛇頭頂轉個圈，落回水中。

「你怎麼到這來啦？」蛇繼續問。

金魚看了看又。

又故意表現得震驚：「啊呀，蛇會說話耶。」

于是金魚見狀很放心地說：「婆婆交代我完成任務，要實現願望才可以。」

「可是，這邊很危險，很危險的啦？」蛇嗅了嗅空氣，「這邊很多東西，和‘這裡’不同，是真實的。」

「它也和平時的這邊不同。」又說。

所以你們才會來不是嗎？

還是說因為存在形式相近，就像打開什麼任意門一樣跑過來了。

「不是這樣的。」蛇爬上又肩膀，盤繞在脖子上，「你有點……有點冷，我不太舒服，長話短說啦，婆婆覺得這邊很不妙，有令人厭惡的感覺，很不對勁，所以立刻趕過來了。因為，出現了能進入的洞口。」

「能離開宇宙的地方，就算找得到，也仍舊是通往另一個不人不鬼的地方啊～」話雲裡霧裡，但是又能明白。

就是世界中能量構成差不多，所以同技能相斥，同樣擅長創造的老婆婆發現宇宙中哪裡很奇怪，穿過洞口過來這邊查看。

是很奇怪沒錯。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