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滿當當盡是各種各樣的餐具。
這些餐具乍一眼看去各式各樣,仔細再看便知曉約莫都是兩三成套,大概有十來套。
有的是銀制的,有的是木制品,還有好幾套是被軟絨仔細裹好保存的陶藝品。
也不知是哪位工匠做的,這些餐具制作工藝都十分精美,畫着各式各樣的紋樣。
有的壺身浮雕祥雲,隐隐可見五爪盤龍穿梭雲間,恍惚間甚至能聽見隐有清嘯之聲;有的細筷身絞銀絲繪做草紋,再在末端嵌上兩粒黑曜石,在日照下熠熠生輝;還有一枚巴掌大的黃楊木托盤,盤底以金紋刻下仕女圖,可謂是精緻到了極點……
然而江笒卻無心欣賞,隻是皺着眉一味地在木箱中來回翻找。
不過片刻,他就心中一沉,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師父,這是皇後給你的?”
“是啊。據說都是西洋外交官獻上的珍品,經由京中能人巧匠的加工,整個大夏也就獨一份呢。”
羅順友喘順了氣,踱着步子走來。
“喜歡吧?皇後也特别喜歡。她特意吩咐,往後若是有送往後宮的點心糕點,一律都要用上這些餐具。宮裡用的樣式太舊,已經過時了。用這套新的,不單她自己看着歡喜,别的姐妹也能高興高興。”
江笒沒有說話,隻是抿了抿唇。
他的手指,還輕輕搭在其中一套餐具的壺柄上。
——這是一把銅壺。
平心而論,這銅壺做得着實十分精緻。
和别的瓷碗、或是木勺銀筷等等相比,也絲毫不見遜色。
的确是後宮女子喜歡的款式。
然而江笒的心裡,卻隻剩下一個念頭。
果然……今日上午青蓮在東市偶遇的那名所謂的算命大師,便是刻意有人做給他看的。
至于這個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醉月閣幾人争奪小倌的事并未傳出去,想必某位丢了臉面的大公子也不會拿這事四處宣揚。然而此人卻認識青蓮,甚至知道青蓮是被江笒救下的。
因此,足以說明此人必定和江笒或青蓮有過往來,知道他們之間這段過往。
非但如此,這人還知道青蓮在禦膳房做事,甚至算準了青蓮出門采買的這個時間點,才演出這場戲……
腦海中靈光一閃,江笒猛地擡起頭望向羅順友。
“師父,今早指明要喝蓮子羹的是哪位娘娘?”
“誰跟你說是娘娘?”
羅順友哼哼一聲,說道。
“可不是娘娘,是——那位啊。”
小老頭一邊說,一邊伸手指了指某個方向。
江笒一看他手勢,心裡頓時如明鏡一般清楚了。
——西南方,他再熟不過。
畢竟,那是他童年玩伴所住的冷宮。
也即是,現在風光無限的将軍府。
.
當晚,夜已經深了。
明月高懸,夜空卻沒幾顆星星,一片暗沉。
京城街道空無一人,隻偶爾能看見幾點紅光悠悠——乃是打更人提着的燈籠。
梆梆聲響起,夜已經過了三更。原本寂靜的小道,卻突然響起一陣放輕的腳步聲。
江笒貓着身子,貼在牆邊快步疾行,心髒怦怦跳得比腳步還快。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捏起臉上那塊黑布提了提邊緣,徹底遮去大半張臉。
他活了這麼多年,甚至連穿越時空都體驗過了,卻還是頭一回幹這種事。
穿得一身黑,鬼鬼祟祟地在天子腳下悄悄夜行——要是被巡邏的侍衛發現了,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他今日大着膽子出行,并非玩鬧,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站在昏暗的巷口,江笒閉了閉眼,緩緩舒了口氣。
接着,他轉過身,腳步絲毫不帶猶豫地往城郊跑去。
老天保佑,這一路上他沒遇到半個人影,連隻貓都不曾見過。
最終,他順着記憶停在一樁寺廟前。
扯下遮臉的面巾,江笒擡頭飛快地掃了一眼。
這破廟門口結滿了蛛網,房梁上還懸着一個鋪滿了塵土的雀巢,一副不知廢棄了多久的模樣。
然而江笒卻并不以為意,而是徑直走向寺廟前的一棵老樹。
那樹蔫巴瘦小,卻勉強還活着,枝頭稀稀拉拉冒出幾片綠葉。
江笒卻瞧也不瞧,而是彎腰伸手撥開樹下叢生的雜草。
缺了雜草的掩蓋,樹根毫無遮掩地露了出來。
最左的那一條樹根上,被人不知用什麼東西刻了個怪模怪樣的符号。
那符号形狀怪異,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江笒卻雙眼一亮,提起的心狠狠放了下來。
——果真是這!
還好他腦子好用,無意間瞥到的東西都能仔細記下!
江笒樂滋滋地想着,直起身把雜草複原,而後重新望向那樁寺廟。
原本無甚特别的陳舊破廟,霎時間就在少年眼裡套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濾鏡。
要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破廟。
是司徒枥謀反……咳咳,與手下共謀宏圖大業的秘密基地!
那日他在博物館發現司徒枥便是景熙帝的下一任皇帝,震驚之下當場掏出手機搜索了司徒枥的詞條。
雖然還沒看多少就被梁遠山……好吧,或者應該說當事人本人——打斷了浏覽,但多少還是有看到一點靖平帝的生平。
比如說,這個破廟的存在。
今早青蓮所遭遇的那一系列怪事,多半就是司徒枥幹的。
然而對方為何這麼做,又為何費盡周章地提醒遠離銅物……
他銘思苦想了一天,而後在羅順友帶來那一箱餐具後,心底瞬間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