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他便是為了印證猜想而來。
少年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方才還因為緊張而咚咚直跳的心髒,如今節奏竟然舒緩了下來。
而後,他重新睜開眼睛,邁開腿大步向破廟裡走去。
.
夜風嗚咽,吹得廟前兩扇歪斜的朱漆大門吱呀作響。
跨過門檻,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門後牆壁朱漆剝落殆盡,露出鮮豔顔色底下一塊塊受潮發黑的木頭。裂開的縫隙鋪滿灰塵,時不時有螞蟻或是小小的蚊蟲倏地沒入其中。
本就暗沉的月色進入廟後被遮去了大半,更是變得黑咕隆咚的。
仿佛在黑暗盡頭藏着一張幹癟的大嘴,等着把來客悄無聲息吞入腹中。
靴底踩過的木闆發出輕微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不堪重負的呻吟,在寂靜的夜色中尤為明顯。
神像傾斜歪倒在供桌上,原先和藹慈悲的笑臉被碎石砸去了一半,顯得神像要笑不笑似的,添了幾分詭異。香案堆滿成年累月的污迹,還豎着幾根未燃完的香煙。蛛網層層疊疊挂在桌台上,在夜風吹拂下微微擺動,如同虛空中鬼手輕輕晃動。
即使知道這裡不會有危險,江笒仍然咽了口唾沫,掌心滲出薄汗。
真後悔沒帶把火折子過來。出門前倒也想過,可惜那時擔憂被巡邏衛兵發現,愣是放棄了——如今看來,管他會不會瞧見,起碼這會兒能讓自己安下心。
剛想到這頭頂便啪地落下一滴水,冰涼地滲進後頸衣領,激得他汗毛直豎,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江笒咬了咬牙,也顧不得腳下腐朽木闆發出的動靜了,趕忙加快了步伐。
得找到那群人在哪才行……但詞條上沒寫這麼詳細啊!
算了,反正這廟也不大,幹脆全都找一遍吧。
江笒下定決心,飛快低着頭穿過走廊。
忽然,眼角餘光閃過一道幽幽綠光——如鬼火一般駭人。
他悚然一驚,心差點從喉嚨裡蹦出來,下意識脫口而出:“誰!”
話音剛落,角落傳來窸窣動靜,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靈巧地從牆邊竄了過來。
綠瑩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笒,毛茸茸的尾巴在月光映照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原來是野貓啊。”
跳到嗓子眼的心髒重新落回胸腔,江笒長長舒了口氣。
“真是的,你都快吓死我了。”
他蹲下身,那隻黑貓便乖巧地靠了過來。
小貓看着年紀不大,卻特别親人。毛茸茸的身子在江笒腿上蹭了蹭,那條長尾巴便跟着松松地搭上少年伸出的掌心。
還挺可愛的。
生在這種吓人的地方,倒是能讓人放松許多。
要是平日遇到這麼可愛的小貓,好說歹說也得陪它玩上半炷香再走。
可惜這回半夜出門,還有事沒做完呢。
“再見啦。”
他揉了揉黑貓的小腦袋,小聲說罷便站起身。
然而剛踏出一步,他便後頸一疼——
“唔!”
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身子無力地滑了下去。
.
……
……。
“——!”
江笒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氣。
失去意識前的記憶,一股腦湧進了大腦。
還記得昏迷前,他半夜悄悄出門來破廟找人,途中彎腰摸了一隻小貓……
對了,自己現在是在哪兒?!
五指一抓,傳來柔軟的觸感。身下也軟綿綿的,似乎在一張軟榻上——
破廟哪兒有軟榻,莫不是被人擄走了,得趕快離開這裡才行!
江笒慌忙擡頭,卻蓦然捕捉到一張映入眼簾的熟悉面孔。
頓時,他渾身仿若過電般狠狠一抖。
是一個英俊的青年。
身形高挑,眉目昳麗,兩片薄唇淡無血色。一頭墨色長發高高束起,狹長的鳳眼目不轉睛地凝視着自己。
這張臉,哪怕化成灰了他也能認得。
在不久前,他才望着那張同樣的臉在自己懷裡逐漸變得蒼白、泛起失血過多的青灰。
——是司徒枥。
明明來這兒就是為了找他,如今卻腦子一片空白,像被塞了漿糊似的轉不動了。
江笒張了張嘴,卻隻憋出半個音節。
“你……”
茲拉一聲,響起刺耳的聲響。
青年蓦然站起,顧不得身下木椅因為這突兀的舉動被撞倒在地。他飛快收回目光,而後便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江笒氣急,也顧不得脖子還在隐隐作痛,立馬翻身下床朝他背後大喊道。
“司徒!司徒!喂,我叫你呢!”
青年無動于衷,甚至腳步變得更快了。
他走得太快,剛醒來的江笒渾身都是軟的,實在是跟不上。
眼看那道背影馬上就要消失在盡頭,江笒深深吸了一口氣。
“——梁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