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天過了幾日。
青蓮初入宮,對廚藝又是一竅不通;即便時不時跟在趙大哥或是羅順友身邊觀摩學習,但更常做的事還是外出采買。
當然,宮裡也不至于連庫存都沒有。
但羅順友這人性子古怪,宮裡備的那些上好的、名貴的、萬裡挑一的食材他不喜歡,反而更愛叫廚役們在用到的當日再外出跑一趟市集。
這個怪癖,景熙帝是默許的。
因此宮中人對禦膳房多了個時常出宮跑來跑去的小雜役這事,也不甚在意。
倒是格外方便了青蓮悄悄打聽訊息。
在他人生的前十來年裡,他要學的都是彈琴作畫,抑或是别的上不了台面的東西;要說四處打探機密,那他還是頭一回幹這種事。
他也不知道聽來的衆多消息裡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幹脆便一股腦全轉告給江笒。
什麼今日聽聞陛下召見歐陽三桂啦,前兩日瞧見五皇子和四公主在宮中撞見、兩人目不斜視地路過啦,甚至皇後娘娘養的小狗兒生了一窩崽子……
不管有的沒的,反正隻要記下了就說。
江笒聽得暈頭轉向,覺得這個好像用得上、那個好像也有用——
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每回碰見青蓮都好好誇獎他半天。
于是青蓮便幹得更賣力了。
這日,還沒到二人約好交換情報的傍晚,江笒便瞧見青蓮神秘兮兮地朝自己招了招手。
這才不到正午,怎麼就把自己叫過去了?
江笒有點訝然,但還是放下手裡的活兒,跟着青蓮走到後院。
“江大人。”
青蓮壓低聲音。
“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麼怪事?”
江笒皺起眉,邊問邊快速把這幾日發生的事腦海裡過了一遍。
太子一派最近有些活躍,但明面上沒什麼異樣。
而現在這個日子,距離前世出事的那天也還有差不多半個月……
“今日宮裡有主子指明要喝蓮子羹,恰好前陣子蓮子用完了,羅大人便喚我出門買一批。”
青蓮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
“江大人您也知道,蓮子這玩意,東市李大嫂賣的又便宜又大個,成色還好看。于是我便直接往東市去了。”
江笒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我剛到東市,就見前頭圍了一群人。我原本想着繞過去,但那群人剛好把通往李大嫂鋪子的路堵得嚴嚴實實,根本沒法繞開。”
“沒辦法,我隻能硬生生擠進人堆,想着就這樣過去。結果剛進去,就被人群推着擠着,不知不覺到了人群中心。直到這會兒,我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算命攤子。”
“那攤子不大,也就一張桌一把椅子,鋪了塊起毛邊兒的破布,後頭還豎着一根幡子。我向旁邊的一位大哥問道:這是怎麼了?算命攤子不少見,怎麼偏偏這個地兒被圍得水洩不通?那大哥神秘一笑,說道:這位先生跟外頭那些半吊子三腳貓可不一樣,那是算得真準!連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能算出來!”
“我心說這定是騙人的,心裡還惦念着羅大人吩咐的蓮子,便打算悄悄溜走。不料那算命先生卻忽然開口喊我停下,說與我有緣,要為我免費算上一卦。身邊人都在起哄,我原想推辭,不料那大師擡頭看了我一眼,忽然說道——”
“這位小公子生得一副桃花面相,眉目含情,想必從前也是位多情的主兒。隻是近來,公子身邊桃花盡數消盡,往日常與公子親近的那些人如今竟是一個也不見蹤影。不過公子莫要憂心,這桃花劫盡,倒也不是件壞事。去了這些花花草草的牽絆,公子日後前程必定更加明朗!”
江笒雙眼猛地就睜大了,眼中仿佛有流光閃過。
然而他并未開口,隻是抿着唇沉默,等青蓮繼續說下去。
“他一說完,身邊那幾位熱心大哥便湊上來賀喜。那算命先生卻隻是閉着眼撚着胡子淡笑,仿佛他十分有自信、定是把我說中了個十成十。江大人,是您把我從那鬼地方救出來的,您自然知曉他說的有多準确。我一時好奇,便坐下問他,大師還有何指點?”
青蓮說到這,深深吸了口氣。
那張清秀的臉,霎時間也變得凝重了許多。
“江大人,我要與你說的怪事便在此處!那位大師讓我伸手,細細觀我掌心紋路,又一言不發看了半天面相,才忽然對我說:小公子,我要說的與你幹系不大,倒是和你家恩人息息相關;若那位恩人渡不過此劫,你也難保前程無憂。要破此局倒也容易,就看你樂不樂意了。”
“我心中一緊,連忙向他請教。大師又道:你家恩人是否常在廚下奔走,與鍋碗瓢盆作伴?你回去轉告他,自今日起必須遠離所有銅制器物,更是不可把它端上桌台。如此照做半年,方可保平安。”
青蓮模仿着那位算命先生的語氣,語氣也變得高深莫測的。
說罷他松了口氣,再度變得緊張兮兮的,壓低聲音問道。
“我聽他這麼說,哪敢不重視……便連忙買了蓮子,趕回來後第一時間就告訴您了。江大人,您現在身邊沒有銅物吧?我也知道江湖騙子多,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江笒搖搖頭,卻沒有立馬回話。
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問道。
“我在京城待了也有好多年,卻是從未聽說過有這麼一位神算子。青蓮,你在京城待的日子也不短了,瞧那些熱心大哥們是否面熟?”
青蓮微微一愣,随後眯起眼睛仔細想了想,才搖頭說道。
“好像……都有些臉生。不過我往日住在醉月閣不得擅自出門,這街上的人本來也認識得不多。”
江笒皺了皺眉。
沒聽說過的神算子,和臉生的一群人,以及這句莫名其妙的忠告。
有一股微妙的違和感藏于其中,但江笒也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