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院牆一角的拱門仿佛一道分界線般,分開了裡外兩個世界。
站在外面往裡看時還沒什麼感覺,然而一旦跨過門檻,頓時就變得不一樣了。
絲竹聲變得清晰了許多。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曲兒,透過青竹枝葉的縫隙,能看見幾道綽約身影在叢林中若隐若現。
段天德慢悠悠地走着,興緻盎然地時不時左右看看。
“半月不見,你們這醉月閣似乎又有了不少變化。”
“段少爺好眼力。”
青蓮擡起頭,笑了一聲回道。
“承蒙京城公子爺關照,老闆撥來銀子,把這花園拾掇一番,也是為了讓各位爺能在閣裡更舒心點。”
江笒聽到這兒,方才心裡那股莫名的不适感又浮了上來。他皺了皺眉,開口道。
“我看你們老闆也不是缺錢的,有那點銀子,怎麼不先把你照顧好?花園能比身體重要麼?”
“這……”
青蓮複又低下頭,眼底劃過一絲灰暗。
“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江南流行弱柳扶風的女子之姿?”
像是覺得江笒這話十分有趣似的,段天德搖了搖頭失笑道。
“不過你這話亦說得有理,病怏怏的瞧多了總會倒胃口。——青蓮,你回去跟你那嬷嬷說一聲,下回見客多添件衣裳。把身子都熱暖和了,同阿笒一般面色紅潤再出來見人。”
青蓮連忙應了一聲:“是,青蓮記住了。”
“段公子,你這話說得……”
江笒咬了咬唇。
什麼瞧多了就倒不倒胃口的……就好像青蓮是道即将入腹的小菜一般。
聽在耳裡,實在是不舒服。
他張了張口,剛想說句什麼,青蓮忽然停下了腳步。
“二位貴客,到了。段公子,今日上幾樓?”
思緒被打斷,江笒幹脆擡眼望去。
眼前是一座小樓,看着像茶樓一般,約莫有四五層。雕刻華美的窗棂卻封得嚴嚴實實,半點也瞧不見裡頭風景。
段天德眯了眯眼,語氣如同玩味一般開口道。
“……上頂樓罷。”
“頂樓?”
聽見這個答案,青蓮下意識瞥了眼江笒,神态似乎有些猶豫。
“那這位江少爺,是否也——”
“廢話真多。”
段天德的眼神蓦地一冷。
“讓你做什麼,你照做便是。阿笒受我所邀,莫非我該把他丢在此處、自個兒玩樂去?”
“是、是!”
方才還一直溫和有禮的翩翩公子忽然發難,青蓮吓得渾身一抖。
他大氣都不敢出,連忙接連應了兩聲聲,便轉過去躬着身帶路。
外頭日光正好,小樓裡卻不一樣。也不知是不是窗棂被封上了,光線并未完全投射而入,走道顯得略微有些昏暗。
木樓梯連接樓層與樓層,踩在樓闆上,兩側是一道道緊閉的房門。
江笒聽力不錯,路過時總覺得好像隐約聽見了窸窸簌簌的動靜。
這樓裡怎麼和外邊的花園又不一樣了?
他不免有些害怕,下意識走快兩步,貼在段天德身邊。
“段、段公子,我們還要走多久?”
問完這句,想到方才青蓮猶豫的神色,他又擰着眉毛補上一句。
“……上頂樓又是什麼意思?”
段天德微微一笑。暗沉的樓道中,無法清晰看見他的眼神。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略帶沙啞,就像在耳邊吹氣一般。
“這醉月閣,乃是玩樂的極樂之處。從下往上,越靠近頂樓,能取樂的東西便越多。阿笒,你年紀尚小,怕是還不知道其中的好滋味。别慌,與我一道便是。”
江笒還沒回過神,忽然發覺手背上多了點火熱的觸感。
下一秒他便意識到,那是段天德的手掌。
段天德雖不會武,身架卻很高,連帶着手掌也比他要大上一圈。
輕輕覆上他的手背,火熱的體溫便把江笒略帶冰涼的手完全包裹在内。
“瞧你,把衣服脫給那小子,自己反而受凍了。”
那道沙啞中帶着些許暧昧的聲音響在他耳邊,帶上幾分笑意。
“不過也沒事,待會快活快活,身子自然就熱了。”
“……”
江笒心中的不适滿得快要溢出來了。
他用力一掙,把手從段天德的掌心裡抽了出來。另一隻手搓了搓手背,直到那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淡了點,他才氣鼓鼓的說道。
“什麼快活的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段天德沒設防,一下子就讓少年的手逃出去了。他也不惱,隻是直起身子,淡淡地說道。
“我教你便是。”
話音落下,走在最前頭的青蓮便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道并未合上的房門,門縫松松地敞開着,似乎能看見裡頭躍動的燭光。
不知從何時起,空氣裡染上了一股淡淡的甜膩香味。
江笒聳了聳鼻子,下一秒便覺得好似變得飄飄欲仙起來。
明明方才還覺着有點冷,此刻身子卻沒來由地熱了起來。腦子也變得迷迷糊糊的,身體飄悠悠的,就連步子都輕盈了許多。
“唔……”
江笒不太舒服地擡手撓了撓脖頸。
青蓮躬下身,退開讓出位置。段天德娴熟地上前一步,伸手推開大門。
門後的場景出現在衆人眼前。
房間不大,東西也不多。不過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一道屏風。
屏風後煙霧袅袅,似乎那股令人聞了不太舒服的香薰便是從此處來。
江笒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踉跄了一步跟着走進房間。
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讓自己迷迷糊糊的大腦清醒一點,而後開口喊道。
“段——”
“段少爺……”
一道嬌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語。
江笒渾身一抖,驚訝地轉過身,順着聲音望去。
是青蓮的聲音。
然而,明明聽着熟悉,卻仿佛另一個人說出口的一般。
眼前映入的場景,讓少年猛地瞪大了眼睛,滿臉寫着吃驚。
“青、青蓮?你這是在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