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切好的豆腐裝起，他又抓起一把水菜，簡單切成三段。随後擰開大火，在鍋中把涼水燒熱，豆腐和水菜一股腦倒進鍋裡。差不多煮了二十分鐘他才關火，加了點鹽和胡椒粉，這道翠白交相輝映的豆腐就算是做好了。

“喔，你手腳挺麻利的嘛。”

等那鍋熱乎乎的豆腐鍋擺在自己面前，江笒開口便贊了一句。不等王卓露出喜色，他又慢悠悠地接着說下去。

“老實說，賣相還可以。但是味道嘛……要不，你自己嘗一口？”

“你還沒吃，就知道我做的味道不好了？”

王卓眉毛一豎，卻也沒像先前一樣不顧三七二十一先炮轟一頓，強忍片刻才擠出這麼硬邦邦的一句話。

顯然，方才江笒那随口說出的一大段理論還是有鎮住他的。

江笒壓根沒被他兇神惡煞的表情唬住，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他拿過一把瓷勺，低頭在豆腐鍋裡攪了攪，接着把勺子遞給對方。

“來吧？”

王卓拗不過他，隻好照他說的舀起一勺，吹了吹，才放進嘴裡。

“……唔！”

豆腐一入口，他就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江笒滿臉意料之中，抱臂說道。

“這味道，确實有點——”

王卓這人，雖然廚藝不怎麼樣，味覺還是沒問題的，當然分得出食物好壞。這豆腐不說難吃吧，但味道極淡、口感也不好，帶着一股奇怪的酸味，在嘴裡抿一下就化成了一灘水，完全失去了豆腐本身的特色。

男人深深皺起眉，伸手撓了撓後腦勺，滿臉苦惱。

“少爺，我這又是哪一步搞錯了？好好的豆腐，怎麼就給我煮成這樣了？”

“你這就是最典型的新手思維，以為做菜就是把食材放進鍋裡就好了。其實不然，人有因材施教，烹調也一樣，每種食材都有不同的處理方式。”

把鍋擺到一邊，江笒重新挑出一塊嫩滑的豆腐。王卓站在他身邊，瞪大眼仔細觀察，力圖不錯漏任何一個細節——

“咦？”

他疑惑地低聲開口。

“少爺，你這是在幹嘛呢？”

原本以為江笒會先把豆腐切塊，卻沒想到他放着那塊豆腐不管，反倒是轉過身拎來一壺燒得滾燙的熱水，小心翼翼倒進一個大盤裡。

“豆腐不經處理直接下鍋，味道會帶着一股很明顯的酸味和豆腥味，非常破壞口感。”

斂起那副不大正經的笑臉，一旦動手開工，眼前的少年便像是換了個人一樣。隻見他滿臉專注，目光不離眼前案闆，手又快又穩。

“煮一壺熱水，豆腐放進碗裡，最後加鹽。這就是用鹽炮制豆腐的過程，可以讓豆腐變得更加嫩滑可口，待會下鍋後也能更快地吸收調味料的味道。”

他一邊說，一邊把一整塊豆腐放進了碗裡，又灑下兩勺鹽。

王卓愣愣地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熱氣騰騰的白霧中，那塊豆腐确實比自己做的要更緊實白嫩。

“理論上是泡得越久越好，但我們這時間有限，就泡個二十分鐘吧。”

處理好一切，江笒走到一旁洗了把手，邊洗邊歪頭吩咐道。

“水泡久了會變黃，你可以觀察一下這個變化。”

話音落下，他忽然發覺身後有道淡淡的目光，鎖定在自己的後背。

愣怔片刻後轉過身，這才發現梁遠山不知何時已然停下了手頭的工作，一手撐着下巴，兩眼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

“……”

江笒抿了抿唇。

對上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他的心情有些紛雜。

——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趁閑暇時沒人，帶着司徒枥偷偷溜進禦膳房的時光。

“司徒，你明明比我大了好幾歲，怎麼才跟我差不多高啊！”

清脆的嗓音還帶着變聲前的稚嫩，小小的男孩也就比竈台高出半個頭，手上的活兒已經十分麻利了。

他一邊說，一邊握着把細長的菜刀，三下五除二便切好了一整根胡蘿蔔。紅豔豔的蘿蔔絲粗細厚薄均勻，足見下廚之人刀工了得。

“我……”

縮在在廚房紛亂雜物之間，瘦小的少年嗫嚅着吐出半個字。

彼時的司徒枥瘦得皮包骨，臉頰凹下一塊，眼睑下挂着偌大的黑眼圈，絲毫沒有皇子該有的尊貴氣派。

孱弱的後背屈起，雙手環着膝蓋，形成一個自我保護般的姿态。

“我知道，你就是吃得太少啦。”

沒聽見回答，江笒也毫不氣惱。尾音上揚，男孩語調雀躍，手裡的活兒又加快了幾分。

“沒事，既然咱倆已經是朋友了，那你就再也不會餓肚子啦！”

竈台正處于窗戶之下，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棂灑下一片金色光輝，襯得那個忙碌的小小身影仿佛散發陣陣柔光一般。

“……”

少年呆怔地擡起頭，望向那個逆光的身影。

像是有所感應，目光凝聚的那一瞬，男孩恰好回過頭。

迎着那道複雜的視線，他笑眼彎彎，嘴角揚起燦爛的弧度。

“悄悄告訴你哦，我，江笒，目标是成為天下第一的大廚！”

他伸出白皙的食指，在少年胸前輕輕點了兩下。

“在實現目标之前，你就負責做我的試菜人好啦！”

“……”

是眼前的陽光太過刺眼了吧。少年垂下烏黑的長睫，輕聲應道。

“好。”

——相似的眼神，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時空，再度重合在眼前。

江笒蓦地回過神，目光閃了閃。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慢吞吞走到青年身邊。

“那什麼，你……”

還沒等他說完，宛若冷泉般的聲音便輕輕響在耳邊。

“——江笒。”

“你認真的樣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