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梁遠山此刻正在思考什麼，江笒一概不知。

他隻是單手叉腰，得意洋洋地把門又拉開了點。

“負責培訓的老師就是我啊！好啦，快進來，等你老半天了。”

王卓當然不相信，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四處張望。

“别拿我尋開心了，你這小孩毛都沒長齊，拎得動鍋鏟？”

他嘴上不耐煩地啐了一句，然而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在面無表情地陌生青年臉上停留片刻，随後就躲避什麼似的移開了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陌生青年總給他一種“此人十分危險”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什麼身份，不過看這目光冷冽的樣子、再加上那白領範兒十足的筆記本電腦，怎麼看也不像是有資格培訓他人的老牌廚子。

……但要說身後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子，就那副乳臭未幹的模樣，也不像啊。

王卓一邊想，一邊轉過身。

一回頭，正正對上少年戲谑的眼神。

“怎麼，還不信啊？”

見對方一副猶疑不定的模樣，江笒覺得好笑，扯了扯嘴角。

“行啦，别找了，這兒就咱們三個。那是我遠山哥，來督工的，你别瞎嚷嚷吵到人家。”

“真是你？”

王卓半信半疑，掏出手機小聲咕哝。

“但東家明明說了是個經驗老道的……還簽了保密合同。”

“我還不夠經驗老道啊？”

江笒撇了撇嘴，走過去用力拍了一下對方厚實的肩膀。

“我姓江，叫江笒，你嘴裡的東家是我媽。這是我自家的餐館，耍你有什麼好處嗎？”

“——啊！”

王卓更驚訝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孩。

那天，這小孩和東家一塊出現在後廚，他多多少少就有猜到應該是東家的親朋好友。

原本以為隻是來随便看看，沒想到竟然是東家的兒子——現在還跑到自己面前，宣稱他是負責培訓的大廚。

開什麼玩笑？

“幹嘛，以貌取人啊？”

江笒見他呆住了沒反應，幹脆直接走到竈台前，一邊低頭把今天要用的東西擺放整齊，一邊說道。

“我那天看你做菜也是這樣。看着顔色好像差不多了就出鍋，殊不住壓根沒煮透，放了調味料也沒煮入味，難怪人家老太太說喝你做的湯跟涮鍋水似的呢。”

他這話說得那是相當不客氣。然而，王卓臉雖然漲紅了，臉上寫滿不服氣，卻也沒急眼。

等江笒話音落下，他才快步走到少年身邊，粗着嗓音開口。

“那你說，菜的味道好壞，不看顔色要看什麼！”

“嘿，看你這問題問的。你想要□□啊？”

江笒扭過頭，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又不是數學，哪有這麼公式化的東西。要我來說，每一道菜、每一種食材都有不同的烹饪方法，稍有差池，味道就會大打折扣。”

他說到這頓了頓，随後伸出纖細的食指，隔空點了點早已放在備菜籃裡的食材。

“就從最簡單的挑食材開始說起。豬肉别挑皮太厚的，那種做出來味道都很腥；雖然不是不能用别的法子蓋住腥味，但多費力氣不說，還隻适合做重口的菜，倒是失了其本味了。雞麼，挑骟過的小公雞，肉質比普通的要更為細嫩；年紀大了的雞不行，肉太老了。鴨就更容易辨别了，用上好的谷糧養大的鴨子，膘肥而不膩，而且大多呈白色。”

他一口氣說了那麼一大通，說得口幹舌燥，便停下講解低頭喝了口水。

擡頭一看，他差點吓了一跳——

直到三分鐘前，王卓還一副桀骜不馴的暴躁模樣；而此時此刻，他的态度竟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言不發地打開了手機的記事簿，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地記了下來。

“喲，做筆記呀？”

江笒一手拿着水杯，自來熟地湊過去看了一眼。他剛才并不是正經教學，隻是随口一提，講得挺快的。沒想到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王卓還能做到記了個七八成，足見他記憶有多好、腦筋轉得有多快。

語畢，王卓剛好也寫下了最後一個句号。

他點擊保存，望向江笒的目光有些複雜。

“……你說的這些，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不像胡謅。江——少爺，我給你賠個不是，剛才是我太急躁了。”

“廢話，這可都是正兒八經的經驗。哎，你也别喊我少爺了，聽起來怪怪的。”

王卓念得别扭，江笒聽着也别扭。他歪了歪腦袋，眯起眼睛開玩笑似的說道。

“你要是學得進去，就叫我聲師父呗。”

王卓收起複雜的眼神，哼了一聲。

“那得看你教得怎樣了，小少爺。”

他這話聽着似乎有點沒禮貌，江笒卻能從他的目光裡看到顯而易見的躍躍欲試。有這麼個好學的徒弟——雖然現在還沒進門——在眼前，他自然不會藏私。

“行，那我就挑一個簡單的……”

江笒側過身，在備菜籃裡翻了翻。不一會兒，他手裡便多了樣東西。

“做頓豆腐，怎麼樣？”

“豆腐？”

王卓有些困惑。

“麻婆豆腐嗎？還是釀豆腐？”

“都行。這兒材料還是挺齊全的，你先試試自己做一遍，我再給你改進看看。”

江笒笑吟吟地讓開一步，把身後爐竈整個顯露出來。

王卓接過那塊嫩生生的豆腐，心中有些猶豫。

大概因為江家夫婦倆親自采買回來了一批優質食材，這塊豆腐的品質比先前他在店裡看見的要好多了。大抵是剛做好的，還帶有一絲餘溫，又軟又嫩，當真是随便怎麼處理都難吃不到哪兒去。

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我做道最樸素的豆腐鍋。”

他一邊戴上口罩，一邊沉聲說道。

“行嗎？”

“可以啊，菜式越簡單越看重人手藝。”

江笒眉眼彎彎，雙手背在身後，一副全權交給對方自由發揮的模樣。

王卓點點頭，也不多說，利落地把豆腐切成小塊。他廚藝雖然糟糕，但拿刀很穩，刀工也不錯，豆腐切得大小均勻，沒碎也沒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