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會對你生氣。”
年輕人的聲線裡帶着無奈,由于年齡與穿着,他看上去就好像對面這個男人的孩子。
由于常年的幽禁,男人的短發早已斑白,兩眉中間被夾出深紋,嘴角也不像密斯卡岱那樣一直向上彎着,而是沉重的,刻薄地向下。
他像是密斯卡岱未來的寫照,而可笑的,密斯卡岱卻從不是男人在這年紀的寫照。
或許自己在幼時也曾這樣過。
男人有些失神,他回想起自己父母還沒去世時的場景。
他們一家其實不怎麼回日本。
母親是烏丸家最受寵的小女兒,在美術方面頗有建樹。
她自成年後便在全世界遊蕩,背着畫包,穿着長裙,背着照相機。
而父親則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經營着一家書店的英國日裔。
不出意外,嬌生慣養且貌美如花的大小姐遇見了一位風度翩翩,高大俊美的書店老闆。
于是這次寫生成了一段愛情的開始。
說來可笑,其實自己也是被好好愛過的。
午後自家的花園裡,總會出現一片純白的的裙角,母親會哼着歌,絲毫不顧及濺到身上的顔料,然後抱着自己去接受父親無奈的念叨。
他不怎麼回日本,但卻也與祖父親近。
那時烏丸蓮耶還沒展現出瘋狂的迹象,和藹溫柔一如每一個寵愛孩子的祖父。
他的名字就是烏丸蓮耶取的,取時老人與父母打了很久的視頻,與其他幾個姨夫姨母的商議下這才定下了這個名字。
西川賀。
他的每一場生日老人都不會缺席,哪怕後來身體不适,不能夠乘坐飛機也總會和自己打很長時間的電話與視頻來慶賀。
他那時簡直就像是童話裡的王子殿下。
直到他姨夫姨母開始逐個去世。
後來他總想,那或許就是一切的開始。
最初,是在公司幫忙的大姨母。
随後,便是醉心科研的二姨母。
一個接一個。
……
母親疑心是遭到了報複,開始苦苦勸說烏丸蓮耶搬到他們家。
但烏丸蓮耶拒絕了。
不但拒絕了,還提出他們回日本陪他到請求。
母親答應了。
然後就與父親死在了自機場回老宅的路上。
他沒死,卻也被養在實驗室,像條狗一樣地開始了接下來的人生。
後來他才從研究員的口中得知,他父母的死不過是烏丸蓮耶的一次獻祭。
他的祖父在實驗中殺害了自己幾個孩子後,對長生心灰意冷,又突然良心發現,去問了大師,要如何為死去的人祈禱。
大師告訴他,他需要向上天獻上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樣才不至于被死去的靈魂糾纏。
烏丸蓮耶同意了,并做出了舉動。
在發現自己沒死時,老人甚至感動得落下眼淚。
他認為這是上天原諒自己的表現,為自己留下了一個完美的實驗體。
老人的眼淚比鳄魚還要狠毒。
他的藥劑在害死自己的長女與二女兒後得到了改善,好歹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然後就是仿制品的始批量出現。
漫長的監禁與實驗。
直到密斯卡岱将他帶出來,為他加冕。
男人想,自己真是烏丸家的親血脈,就連扭曲都與烏丸蓮耶一模一樣。
或許自己比那老人還要扭曲陰暗。
畢竟自己曾體驗過老人不曾作僞的愛,而自己卻給不了密斯卡岱這樣的表現。
他隻能扭曲的,痛苦的,一面向密斯卡岱捅刀一邊嚎哭。
斥責為什麼不能來愛他,不能将視線放在他身上。
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酸澀得梗人。
“你……”
“時候不早了。”
少年低垂着年輕青澀的眉眼,替男人将額發向耳後撥去。
他的嗓音帶着點變聲後的沙啞,低低的,很動聽。
夜色覆蓋了這片天地,唯獨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如初。
就像是他将自己救出實驗室時的那樣。
生機勃勃。
男人近乎眩暈的想,怪不得琴酒這麼愛他。
這樣明豔的存在,隻要望了一眼,就絕不可能忘卻。
他是這灰黯世界裡唯一的色彩,是他們這種陰溝老鼠所能見到的,最亮的光。
所以男人握住對方帶着劃傷的手,近乎偏執的問:“我是你的家人嗎?”
你能一直這樣包容我,愛着我,看着我,拯救我嗎?
未說明的話像是詛咒,如附骨刺。
卻也像是吊着的最後一根蛛絲。
他得到了答複。
少年回答說:“你是。”
于是廢區開始重建。
一切都不再重要,他找到了人生新的意義。
“你不恨我嗎?我其實知道今晚的一切,甚至知道你第一次遇襲的原因——就是我暴露了你的位置。”
“我知道。”
“什麼?”
“我說我知道。”
少年語調輕快,他活潑地沖他的長兄眨眼。
“我沒那麼傻,”少年得意的語氣向上揚,如果他有尾巴,此時此刻都要翹上天了。
“當然,你也不傻,我和你本就一樣。”
“我知道你所有陰暗,所有扭曲,所有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