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童實在不想再被這個疑似戀手癖的家夥占便宜,于是将手抽了回來,随意解開固定套上的卡扣,撥開手腕上連接固定套的、像表帶一樣的東西,然後咔咔兩下把假肢從手指上掰了下來,也是黑色的,貼合手指,修長,好看。
邢辰看傻了。
不是因為好看。
他聽見那咔咔聲的時候不禁想那玩意兒該不會斷了吧?斷了怎麼辦啊,定制一個得花多少錢啊?
“還好看嗎。”耿童淡淡地說。
邢辰抓過耿童沒來得及收回被子裡的手:“紅了。”
耿童:“什麼紅了。”
“我說你無名指的保留關節,”邢辰輕輕撫了撫,“疼嗎。”
62、
那句話很輕。
輕到耿童以為是幻覺。
邢辰把假肢固定和假肢都拿走,和小夜燈一起放在床頭的椅子上,然後又從床沿爬回來繼續端詳耿童的右手:“其實你的手很好看,真的。”
“有病。”耿童低聲罵道。
“我不是變态,”邢辰掀開被子躺下,把他的手拉過來暖着,“不過你那個手指假肢做得還挺牛逼的。能借我玩兩天嗎?”
耿童語塞:“......”
邢辰在他耳邊低語,溫和地說:“我不該那樣對你。”
耿童輕輕閉上眼,不太想聽。
“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了,你氣我亵渎你,是嗎,”邢辰的手指穿過耿童的手指,“我不應該把你的傷痛當成發洩的工具,你其實不是排斥我喜歡你的事實,你也不排斥我喜歡男人,你是想我尊重你,對不對。”
耿童氣息亂了,而後睜開眼睛,過了許久才開口:“邢辰。”
“嗯?”
“你吸了沒,”耿童的聲音很平靜,“還是,注射?”
邢辰随機一愣,有點兒轉不過彎來:“你懷疑我?”
耿童歎息,疲倦地說:“不然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我們好好說着話,你卻突然把我按在地上,這是野獸才會有的本能,人是進化過的高級動物,能夠控制自己的欲望,但你......完全沒有任何想要控制自己的念頭。”
邢辰一陣沉默。
耿童:“我什麼人都見過,要散冰的人,往往那方面的需求非常旺盛,得不到滿足就會把自己活活逼死。”
“我沒有,”邢辰說,“我真的沒有,當時你拽着我的衣領要看我的傷,距離真的太近了,我一時糊塗,才——”
“我知道,你不像,胳膊上也沒有注射針孔,我甯可相信你是真的愛上了我,”耿童側過身,與他面對着面,“其實當時我很害怕,我怕你為了幫我調查那些人,徹底走上不歸路,我怕你真的會以身試險,我......”
說着,耿童忽然哽咽了。
他努力調整着呼吸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我不是沒見過查着查着就把自己賠進去的線人,我見的人太多了,我想過今夜之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我親手抓你進去,親自審訊你,親自給你做尿檢,然後你會告訴我,你覺得這樣的警察很可笑,他被一個線人耍得團團轉。”
“别哭,”邢辰在被子下用手抹掉耿童的眼淚,“我懂,我明白,你見過很多很多人,辦過很多很多案子,你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你也沒有可以無條件信任的人,就連解警官,你也不一定真的什麼事都告訴他,對嗎。”
“你出現之前,我有一個幫我幹了兩年活的線人,”耿童聲音低低的,聽上去像是有很多故事,“最後,他受不了金錢的誘惑,站在了我的對立面,我抓他的時候,他還求我給他一支海洛|因。”
邢辰:“海洛|因?”
耿童聲音微微發顫:“選擇用注射的方式吸食海洛|因的,說明這個人一定有很長的吸|毒史,普通的鼻吸和抽吸不能滿足成|瘾者的需求,最終他們會選擇注射。而注射又分為皮下注射和靜脈注射......當一個人已經病入膏肓到不顧一切進行靜脈注射的時候,那也就離死不遠了。”
邢辰說:“我沒有幹過那些事,以後也不會。我保證,我是真的喜歡你,愛你,我從來沒想過要利用你的身份行使什麼便利。”
小夜燈照着這一方天地。
耿童:“我不會喜歡你的。”
“沒關系,”邢辰說,“但我還是你的線人,你有義務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在任務結束之後送我回家。”
“嗯。”
邢辰笑笑:“那就對了,我不要你回應我。”
“那你想要什麼。”耿童語氣随意,好像已經不在乎這件事了,卻仍舊能讓人感覺到他對邢辰的懷疑和猜忌。
他不相信邢辰會這麼快就取得傅強那幫人的信任,而一開始在宕山案裡就跟邢辰有過節、清楚邢辰身份的王老四,也不可能那麼快接納邢辰。
除非,邢辰身上有那幫人想要的東西。
這個東西,一定和耿童自己挂鈎,不然邢辰早被弄死了,哪還用等到今天?況且邢辰突然說起傅強和張東偉可能會有交易,這一點也十分可疑。
一個剛打入内部沒兩天的卧底——就算是經驗十足的老警察去卧底也不可能做到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這麼快就取得毒|販信任。
邢辰,大概是想用這個消息去套警方的消息,和當初袁知許用的手段一樣。
安靜的空氣裡,耿童等待着邢辰的下文,邢辰思考很久。
耿童在猜,在賭,賭自己和邢辰誰比誰會演,賭他誤以為自己真的向他露出了柔軟的一面,賭他可能會開口索取什麼:警方内部的消息?接下來的部署?還是......毒|品?
兩人僵持了很久。
邢辰往耿童那邊貼近了些,幾乎把自己整個人都裹在了耿童懷裡:“我不要。”
“不要?”
“那我說,我想你愛我,你會給嗎。”邢辰問。
耿童大概知道今天從邢辰嘴裡是真的套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他平靜地擡手,把邢辰徹底圈進自己的臂彎裡:“邢辰,我發現我玩不過你,看不懂你,看不穿你,你究竟站在誰那邊,我居然猜不出來。”
“别猜了,”邢辰坦誠道,“我承認,我做了一些違背你原則的事情。”
耿童冷笑一聲:“果然嗎。”
邢辰又道:“我不會犯罪的。”
“嗯。”
一聲似乎沒什麼意義的嗯,再然後就沒了别的聲音,誰也沒有說話,耿童抱着這個燙手山芋,腦子裡全是邢辰未來可能做出的任何狗急跳牆的事情,最後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真的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過一個人。
邢辰到底想幹什麼。
一個記者,比警察還會算計。
耿童盤了盤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始終不明白邢辰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混到了傅強身邊。
如果有一天他和邢辰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
他倒是希望那家夥痛痛快快地給自己一槍,然後就什麼事都不用管了。
因為他大概......
是舍不得也不忍心開槍的,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但絕不可能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