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和平大街。
淩晨,安靜的天空下起絲絲細雨。
袁知許緊緊抱着另一個傷患,不知疲倦地小跑在雨幕裡。
他在自己馬上就要使完渾身力氣的時候沖進急診,在看到明晃晃燈光的那一刻雙腿一軟,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連帶着懷裡的邢辰也摔了下去。
或許他還不知道現在他倆看起來有多慘。
急診的醫護人員一窩蜂地湧上來,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他隻覺得耳鳴,被人扶起來之後眼睜睜看着邢辰被擡上擔架。
他終于找回一點理智,有氣無力地抓住身旁護士的手。
護士吓了一跳。
袁知許:“不許報警!聽見沒有!”
急診搶救室的燈亮了半天。
121、
雄鷹報社。
耿童擰着眉,盯着自己發出去的短信。
“出來吃宵夜,洪興快餐店,有急事,收到回1。”
十一點半發出去的。
現在是淩晨兩點。
未讀。
這個時候能有什麼忙的?碴子要在這時候有什麼動作,邢辰不會不告訴自己。
耿童幹脆一路找了過去,走到報社門口的時候發現報社的門依舊開着。
往常袁知許晚歸,門基本都開着,這時候袁知許不在報社,連邢辰都沒回他的短信。
不對勁。
他轉身往石闆路外走,卻猛地看見一夥人的身影經過前方的路口。
耿童閃身躲在了老巷施工處的大貨車後頭,微微挪了挪步子,看着那夥遊手好閑的人。
是碴子。
一夥人走過去,人群裡沒有袁知許,也沒有邢辰。
耿童在暗處看一眼時間。
出事了。
管不了那麼多,他在那夥人徹底離開之後當機立斷拔腿往醫院的方向沖。
人民醫院。
耿童匆忙趕到的時候隻看見袁知許滿身傷痕地坐在急診走廊上的長椅裡,雙手撐着膝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概是聽見了腳步聲,袁知許輕輕擡頭:“你怎麼——”
“本來要去報社找......你,”話到嘴邊轉了個彎,耿童喘了口氣,顯然是跑來的,頭發絲上都是雨滴,順着滑落下來,手中已經收起的傘上也濕哒哒的,“看見三樓的燈都沒開,我總覺得會出事。”
袁知許:“已經出事了。”
耿童垂眸看着他:“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你現在應該關心關心你那個線人,”袁知許扶着牆站起身,“我的傷不重,抹點藥就好了。”
耿童蹙額,急切問:“他怎麼了?”
袁知許指了指搶救室:“身份暴露,那些個狗娘養的把海|洛因給他了。”
耿童沉默下去,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
“不過還不知道那袋東西到底是不是海洛|因,我看着是挺像的。現在醫生在給他洗胃,”袁知許下意識拿出一根煙,咬在嘴上後反應過來醫院不讓抽,于是又拿了下來,靠在鼻尖聞了聞味道,企圖撫平自己心底的焦躁,“你找的這個線人還真是對得起你,身份暴露之後怕牽扯出你的事,什麼戲都演,碴子逼他用那玩意兒自證清白,他還真敢。”
耿童看袁知許一眼:“東西呢。”
“燒完了。”袁知許說。
耿童大跌眼鏡:“燒?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虎門銷煙都不敢燒。
袁知許不耐煩道:“你那個線人什麼都不會,拿着錫箔紙就用打火機點,手都燒破了。我能給你留的存證隻有半張錫箔紙,樂意送毒物鑒定就送吧。不過他都那麼搞了,我有點懷疑碴子拿給他的不是真毒|品,這要是真的,那一屋子人都跑不掉。”
而碴子自己并不搞那些東西,簡單來說就是隻販不玩。
耿童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終于開了,醫護人員推着病床出來,嘩啦啦地響了一路。
耿童忙跟上去:“醫生,情況怎麼樣了?”
“你是......”
“我是病人朋友,”耿童邊跟着跑邊問,“他沒事吧?”
病床最終被送進了一間普通病房裡。護士給病床上的邢辰打上點滴。
醫生看耿童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到辦公室去。
122、
耿童站在辦公室裡,被雨水打濕的頭發已經幹了一半:“他到底是什麼情況?”
“人沒事,之前受過的傷還沒好,傷口并發感染,再加上又挨了這麼一頓打,所以才導緻患者高燒昏迷,”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跟他一起來的人呢?”
耿童道:“在外面。”
醫生了然:“你認識他?”
“嗯,也是朋友。”
醫生:“他剛才叫着喊着不準我們的護士報警,為什麼不讓報警?”
耿童神色尴尬了一瞬。
他掩飾着清了清嗓子,而後在醫生面前從兜裡掏出警官證:“和平區公安局禁毒大隊的。”
醫生一愣。
“勞您諒解,”耿童說,“我們在執行便衣任務,遇上了一點突發狀況。如果醫院方面對今天晚上的事有異議,明天上午九點以後打隊裡電話。”
說完,他淡然走出辦公室,穿過長長的走廊,最後站在病房門口看了一眼。
離開的時候他撐起那把黑色的傘,外面的細雨輕輕打在傘上。
他想,這一次算他欠邢辰的。
以後找機會好好補償一下。
123、
翌日,耿童在禁毒大隊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局長辦公室。
孫曜喝了口茶,瞥他一眼:“你們外勤組的昨天晚上出任務了?忙到淩晨才歇腳?”
“沒有。”耿童站在辦公桌邊。
孫曜當即拉下了臉:“那你在醫院裡跟人急診醫生說的話都是放狗屁?人家今天上午把電話打到大隊來,接電話那人是新來的,見你不在隊裡,就把電話轉接到我這兒了!”
“孫局,”耿童道,“您怎麼說的?”
“我能怎麼說,我還能怎麼說,”孫曜冷冷地看他一眼,“攔着人不準報警,警官證一甩說你們在執行便衣任務不方便弄出動靜,耿童,這個局長幹脆讓你來當得了!”
耿童微微低着頭:“是這樣,局長。昨天送醫院的......是我線人。”
孫曜嫌他晦氣,揮揮手讓他趕緊滾:“我真是見你就頭疼,你滾吧,醫生那邊我幫你說清楚了,下不為例。”
耿童眼前一亮:“謝謝孫局。那我不打擾了。”
他擡腳就要走,孫曜又叫住他:“等等。”
耿童轉過身。
孫曜:“張東偉和張光明兩兄弟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劉三火今天放出去,”耿童說,“不出意外的話過段時間他應該會想盡辦法搭上王老四的線,我那個線人已經混到他們身邊去了,到時候我找他問情況。”
孫曜微微皺眉:“哪個線人?備案了沒有。”
耿童道:“備過了。但是——”
“你連自己人都防着?”孫曜問。
“越少人知道越好,”耿童說,“袁警官那邊快做不下去了,現在急需一個人替他,但恐怖襲擊的事情就是個例子,計劃被人提前洩露,排除袁警官,咱們自己的隊伍裡有人的心思不單純。我不想從局裡找人。”
孫曜沉思道:“連局裡的人都不能信任,你還能信任誰?外頭的,思想覺悟可比不上咱們自己人。”
耿童抿抿唇:“這個我有分寸。”
“行,你是禁毒大隊的隊長,你自己決定,”孫曜說,“但是隻一點。隊裡攏共就這麼幾位緝毒精英,别把命全給玩沒了,你知道培養一個優秀的緝毒警察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耿童應下了:“我不會把我隊裡人的命不當命,我是隊長,會保護好他們的。”
孫曜看他一眼:“我說的是你。”
耿童一愣。
孫曜接着道:“上頭挺看重你的,領導們對你期望很高,你自己掂量掂量,注意張弛有度。”
耿童笑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