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話便轉身離開,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124、
解重樓看他從局長辦公室裡出來,便立刻纏上了他:“又去打什麼小報告呢?”
“我很無聊?”耿童步伐一頓。
解重樓哈哈一笑:“逗逗你而已。哎,我聽接待室的小張說,你在外頭亂來,被孫老頭給削了?”
耿童:“何止是削。”
解重樓摟着他的肩往外走:“到底什麼事兒值得你這種鐵面無私的人都開始想一套是一套了,還不跟兄弟提前通個氣兒,也不怕被通報批評。”
“碴子的事,不然我也不能冒那麼大風險。”耿童說。
解重樓臉上表情一變:“碴子?”
耿童歎了口氣:“我的線人被他打進醫院了。”
“打架而已啊。”
耿童凝重道:“碴子看出他身份,硬逼着他用海洛|因自證清白,袁知許見縫插針把那殘留的錫箔紙帶出來了,我一會兒拿去送毒物鑒定,如果驗出來真的有海洛|因殘留,那咱們可就要準備準備收線抓人了。”
解重樓也跟着嚴肅起來:“是好事。不過......你那線人沒事吧?”
“我壓下來了,暫時不拿到明面上,”耿童歎了口氣,“毒|品尿檢闆我帶一個走,結果出來之前先别聲張,我怕碴子反應過來要殺人滅口,到時候咱們的整個部署就都泡湯了。”
解重樓明白他要做什麼,問道:“陽性怎麼辦。”
“公事公辦,要真檢出來是陽性,收網的時候我親自把他押進看守所,”耿童道,“但這個線人挺聽話的,我不希望結果是那樣。”
解重樓拍拍他肩膀:“别太相信線人。”
耿童故作輕松地彎了彎眉眼:“我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125、
上午十點。
醫院。
耿童用黑色塑料袋裝着毒|品尿檢闆,輕車熟路地摸了過去,一進病房就看見邢辰半死不活地躺着,醒了。
他走過去看一眼,見他沒紮着點滴,便問:“好點沒?”
邢辰嗓子有些啞,眸子動了動,眼底的情緒有些空,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明顯殘留着眼淚。
耿童在病房裡看了一圈,沒找到陪護椅,于是便在床沿坐下,手中的塑料袋随意放在床頭的矮櫃邊。
他伸手撚了撚醫院病床上單薄的被子,觸及被子下有些瘦的人。
邢辰渾身觸電般一抖。
耿童随意撫了撫邢辰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燒疼了?”
“你來幹什麼。”邢辰開口。
“看看我的線人,”耿童歎了口氣,“後悔嗎。”
後悔?
邢辰後悔得要死。
他目光落在耿童身上:“嗯。”
“做線人都會後悔,有些人受不了這種壓力,轉頭把警察賣了,很正常,”耿童扶着他坐起,“昨天碴子又找你事了?”
邢辰喘了兩口氣,道:“他看出來我是記者了。我就按你說的那樣,一哭二鬧的,就差沒給他當場跪下叫爹。”
“辛苦了。”耿童一隻手放在他背上順了順。
“您老可真會安慰人。”邢辰嗤笑一聲。
耿童另一手握住了他放在身前的手。
邢辰垂眸,看見那隻手還是戴着之前那樣不倫不類的黑色皮手套。不,假肢固定。
邢辰輕輕開口:“你把我铐走吧。”
“怎麼了?”耿童側眸看過去。
邢辰苦笑:“明知故問。我能活着出來,還不是因為......”
耿童道:“結果還沒出,你憑什麼笃定碴子給你的就是貨真價實的海洛|因?”
“你什麼意思。”
耿童冷靜的臉龐閃過一絲好笑:“海洛|因那麼貴,他舍得給你測謊用?在知道了你的記者身份後不直接幹掉你,反而跟你哔哔賴賴那麼多有的沒的?邢辰,小弟可以再找,卧底必須死。”
邢辰終于回過神:“你是說,他是故意留我一命的!”
“噓,小聲點。”耿童擡手,食指和中指并攏,輕輕按住他的唇尖。
邢辰瞪大了眼睛。
耿童冷冷地說道:“我要是他,就應該一槍崩了你。為什麼還要留你一條命?是因為對你雖然懷疑但并不完全确定你一定是警方的人,劉三火今天出看守所,現在碴子急着跟他窩裡鬥,狐假虎威慣了的人就得靠吹捧來撐場面,他身邊除了有個袁知許,能頂事的就剩下你了吧?”
邢辰一想,有道理。
“确實,碴子身邊的都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混混,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吆五喝六的,毛都沒長齊,一看就幹不成大事。”
耿童颔首:“碴子和劉三火都隻是小角色,你既然跟了碴子,他又沒真把你打死,那就繼續在他身邊幹下去。不過我讓你查的王老四,你必須得給我時刻盯緊了。”
“我是擔心......”邢辰欲言又止。
“我答應你,”耿童說,“王老四落網後,我就放你自由。”
邢辰擡手抹了把眼角,終于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東西:“那,那線人費——”
耿童沉穩的樣子讓他覺得可靠。
“照給不誤,還給你發錦旗。”
邢辰愣愣地看着耿童。
下一秒,耿童站起身,指了指床頭矮櫃上的黑色塑料袋:“但是現在你必須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
126、
耿童沒再多話,朝他伸出手。
邢辰撐着自己下地,擡手抓住了耿童手心,緊接着就是一道很穩的力量扶着自己站起來。
右手的手心還是很暖,如當時耿童蹲在廢墟的窗台上朝自己伸手那樣。
那個溫度邢辰一直沒敢忘記。
還有無名指和小指,和真的手指一樣修長的假肢套在皮質的手指套裡,隔着指套輕輕劃過皮膚,又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是災難來臨的時候唯一的希望,當時那麼夏邦多地方都被炸毀了,邢辰能活下來全靠耿童反應快,把他拖進了安全的房子裡。
“警官,”邢辰說,“謝謝啊。”
耿童看他一眼:“謝什麼。”
邢辰陡然撞進耿童那如往常冰涼的視線裡,到嘴邊的話停頓了一下。
他改口,低聲說:“你一個走在刀尖舔血的緝毒警察,居然就這麼毫無顧慮地把後背交給我了,我是不是得謝謝你昨天晚上沒直接把我铐回去,而是選擇信任我。”
耿童默不作聲地把他帶進了衛生間。
門輕輕掩上。
“幹、幹什麼。”邢辰一愣。
“尿檢,”耿童淡然道,“褲子扒了。”
邢辰:!
耿童将從局裡帶出來的毒|品尿檢闆拿了出來,平放在衛生間的矮椅上:“我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别廢話,你還想不想知道結果了。”
127、
邢辰從衛生間出來,心底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耿童随意地将東西裝進塑料袋:“陰性,我就說碴子不敢把真東西給你,這下放心了?”
“嗯。”
“那就繼續在碴子身邊待着,”耿童淡然道,“有情況随時聯絡。”
邢辰在病床床沿上坐下。
耿童站在窗前,背對着他。
兩個人就這麼呆了好一會兒。
也不知道為什麼,耿童突然開口,接上了之前邢辰問過但沒了下文的話。
“我不是信任你,隻是基于事實的最客觀判斷,”耿童轉過身,“你也知道我是緝毒警察,跟一個陌生群衆合作的結果最差不外乎就是一個死字。我今天能在這裡跟你心平氣和地說話,明天就能因為你傳錯消息或者出賣警方而帶人把你抓回來。”
邢辰呼了口氣:“嗯。”
“目前為止,我對你最低的要求就是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犯罪,還有......坦誠相待。”
邢辰颔首:“我明白。那我能不能也向你提一個要求?”
耿童輕輕挑眉:“說。”
“下次接頭的時候,我想吃點甜的。”
耿童沉默一會兒。
幾秒後,他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