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觑着她，“小姐…？您沒事兒吧？”
“哎呦！”
“混賬！”元珂笑罵一句，“去，重新找個戲班子來，吩咐廚房做一桌席面，派人請刺史大人，請她戌時過府一叙。”
元珂話音剛落，心腹瞬間心領神會，“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
* 伶仃洋
趕着一個好時候，僅差小半天的空檔，錢叙一行趕在封城前出了廣州，晝夜兼程，經過一晝夜奔襲終于改換水路駛入珠江口。
錢叙立在船頭遠眺，風吹動衣袍，獵獵作響。海面霧氣彌漫，越往裡霧越濃，海天之間的界限越發模糊。
“頭兒，再往前就是寶安的地界，過屯門鎮就到伶仃洋了，弟兄們趕了兩天的路，是不是稍微修整一下？”
“大家都辛苦了！”錢叙目光如炬，表情嚴肅卻又帶着一絲難得的柔和，她緩緩掃過船上一張張疲憊的面容。這些都是跟随她多年出生入死的弟兄，她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望向她，錢叙挨個走過去：“這回大夥兒立了大功，回杭州後，每人賞兩百兩銀子！”
衆人萎靡的情緒陡然高漲，但所有人都知道，錢叙的話還沒說完。
“大家都知道我的脾氣，”她聲音一凜，“今日之事若有誰敢透露一個字，就殺了她的全家！”
“是！”
“好了，大家再堅持一下，打起精神，等出了伶仃洋，咱們再行修整！所有人，加快航速！”
……
天色漸漸黑了，海上靜得駭人，隻有船槳劃破水波的聲音。
“前面到哪兒了？”
“前面是大濠島，頭兒，上島麼？”
“——前面有火光！”
錢叙順着指引望過去，朦胧中确實晃過零星火光。
伶仃洋靠近萬山群島的海域暗礁遍布，大家心裡緊繃着一根弦，“會不會有埋伏？”
一人撞向她胳膊：“别胡說！”
“所有人熄滅火把！”錢叙眉頭緊蹙：“派兩個人前面探探。”
火把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隻有微弱的月光透過薄霧灑在海面上，映出粼粼波光。
“都别慌，必要時候把箱子沉到海裡，全速前進。”錢叙給衆人吃下一枚定心丸，“注意警戒，不要輕舉妄動。”
火光越靠越近，船上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錢叙目光冷峻，手中的刀已經出鞘半寸，随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頭兒！”對面船上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頭兒，是我！我們抓了個小蟊賊！”
聽到同伴的聲音，衆人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些，錢叙的刀仍未歸鞘，戒備地盯着前方，“前面什麼情況？”
哐當一聲，什麼重物砸到了船艙上，“說！”
“我說我說，我們是從珊瑚洲逃來的漁民……”
“還不老實！再不說實話就把你扔到海裡喂魚！”
“我原以為來的是附近的漁民，或是出海的商戶，尋思着等她們登島的時候宰她們一筆……誰知道碰上你們了。”
錢叙令人重新燃起火把，小舟的輪廓出現在視線中，火光大亮，對方顯然認出了錢叙，“你……？我認得你！你之前來過我們山寨！”
“把人帶過來。”
一柄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她打了個哆嗦，“别殺我……”她仰頭看錢叙，“我，我真見過你，你姓錢，是青龍镖局的總镖頭。”
錢叙眯眼，“珊瑚洲，方昊。”
“對對對！我們大當家就是方昊！”
“你們不好好呆在珊瑚洲，跑這兒來做什麼？”
肉眼可見地，這人神情沮喪起來，“還不是因為你們……二當家跟大當家鬧掰了，她帶着一夥弟兄投奔了澎湖島，沒多久她就帶人殺回珊瑚洲奪了山寨，大當家寡不敵衆，隻領着我們幾個逃出來了……”
錢叙半信半疑，“她還活着？”
“那當然。隻是她斷了條胳膊，死裡逃生回來，脾氣大變，吵着鬧着要找你們算賬，被大當家給攔下了，誰想到她後來竟然……”
聽罷，一股不詳的預感在錢叙腦海中醞釀，愈演愈烈，廣州的事兒太過緊迫，她幾乎忘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海上竟然沒有傳來半點消息……！
錢叙聲音徹底冷下來：“方昊在島上？”
“是。”那人點頭。
錢叙收刀回鞘，“前面帶路。”
……
方昊完全想不到，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她和錢叙相會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大濠島上，一處挨着石壁搭建起來的簡易居所旁，方昊隔着篝火與錢叙遙遙相望。
方昊手下二十來号人團團圍住這不速之客，嚴陣以待。錢叙隻帶了兩三個人上島，其餘人都留守船上待命。
“不得無禮。”方昊面容滄桑，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勾勒出她略顯疲憊的輪廓，“總镖頭，别來無恙。”
“方大當家。”錢叙拱手，開門見山道：“珊瑚洲究竟出了什麼事？”
方昊長歎一口氣，“唉，說來也是我的不是，管虎心思簡單，脾氣暴躁，得罪了你們，我代她向你賠個不是。”
方昊姿态放得極低，話說得也十分真誠，錢叙審慎地打量着她，“我青龍镖局三十兄弟南下，不知大當家可曾有他們的消息？”
“你們離開不久，季泉就領着一夥人火速攻占了澎湖島，管虎後來也投靠了她……總之，現在閩海勢力都掌握在季泉手上，依我看他們恐怕兇多吉少。”
錢叙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你所言非虛？”
“千真萬确，在場的弟兄都可以作證。”
“你可知道這幾年青龍镖局一直在與金門島接洽，且我與季泉相識多年，交情深厚，她也早有意願歸順，豈會如你口中所言……”錢叙的話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看來總镖頭心中已有定論。”方昊輕輕搖頭，“季泉能在金門島屹立多年不倒，又豈會是無能小輩。”
戒備的眼神鎖定方昊，最終又落回熊熊篝火中，“大當家未來有何打算？”
“總镖頭當日所言可還作數？”
“自然。”錢叙環顧一圈，“不管你們因為什麼原因加入，隻要誠心歸順，青龍镖局絕不虧待各位。”
“不過我有言在先，青龍镖局可不是什麼土匪窩，既然投誠，一切就都得按規矩辦事。”
錢叙的聲音低沉而冷冽，每個字都仿佛帶着千鈞之力，擲地有聲：“若誰膽敢壞了規矩，污了镖局的名聲，不管是誰，我決不輕饒！背叛者，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将她就地正法！”
“同樣的，”錢叙眼冒寒光，“誰若敢戕害我門人，便是與整個青龍镖局為敵，此仇不共戴天，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我定要她血債血償。”
方昊心中一震，她能感受到錢叙話語中的決絕與狠厲。
“江湖險惡，人心難測。青龍镖局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仁慈，而是規矩和鐵血手腕。”
方昊平靜地對上錢叙的視線，鄭重其事道：“總镖頭，我等既誠心歸順，便不會讓青龍镖局的名聲因我而受損。”
“好！我錢叙就喜歡你這種爽快人！”爽朗的笑聲驅散籠罩已久的陰霾，和諧的氛圍彌漫在這方小天地間，所有人的情緒都放松下來。
錢叙從腿間拔出一把匕首，“它跟着我走南闖北十年有餘，可是我的寶貝金疙瘩，今天我把它送給你。”
“使不得……”方昊推拒，錢叙制止她，“你要把我當自己人，就收下它。”
方昊雙手接過匕首，“多謝大姐，我一定好好保存。”
“這才對嘛。”錢叙拍上她肩頭，“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跟你兜彎子了，今夜咱們修整一晚，明日一早便出發，直奔金門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