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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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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日光透過窗軟軟地灑在室内,為其披上一層溫暖又朦胧的紗,傅雲璞打開簾子攜着光走進來。

“感覺好些了麼?已經退了燒,還微微有些燙。”傅雲璞握着帕子替柳青擦去鬓角的汗珠,“廚房炖了野雞參湯,待會兒喝了湯再睡?”

溫熱的手爬上男人臉頰,又卸力地打在他伸出的手臂上,傅雲璞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怎麼了?”

柳青張了張嘴,她咽喉腫痛,口腔幹澀,難受地說不出話來。“……抱。”慢吞吞吐出一個字,可惜她手腳無力,四肢酸軟,不能像從前一樣纏着他,不安分的大拇指撩撥着他的臉頰,“熱。”

傅雲璞扯下手放回被窩裡,“别搗亂,蓋着被子捂一捂發發汗,排除寒氣就好了。”

柳青眨巴着眼睛,“渴,喂我喝水。”

傅雲璞兌了溫水,柳青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照料,小口小口地喝着。“事情都解決了?”

他搖頭,“你隻管好好養病,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見他不願多說,柳青也不再強迫,逃出被窩的手輕輕拽着他的袍角,“陪我睡會兒,一天沒見,心裡想念得緊。”

“算了,你還是離我遠些,免得過了病氣給你。”話落,肇事潛逃的手指就被雲璞捉在手心,他心軟了一瞬,“隻準牽一會兒。”

“不,要牽一輩子。”

終于,傅雲璞露出點笑意來,“油嘴滑舌,沒個正經。”手稍稍收緊,他提醒道:“等忙完這陣兒就該忙活咱倆的婚事,你可要快些振作起來,若還是病恹恹的模樣,我可要食言了。”

“不準!不行!不可以!”縱使知道這是激将法,柳青心裡仍有疙瘩,“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我心裡難受得很。你說多了,我會當真的。”

“胡言亂語的話也能當真,你莫不是傻。”雲璞嗔她,“我囑咐你好生養身體你聽不着,說句渾話你倒是記得真真的,你可真有本事。”

“誰叫你打趣我?我不管,你得安慰我。抱一下或者親一口,否則我消不了氣。”柳青勾勾手,撓得他手心直發癢,“哎呀,這心氣郁結,恐怕病是難好了。”

“愛好不好,我才不管呢。”笑意爬上他嘴角,雲璞傲嬌起來,“除非你求我。”

“求你。求璞郎垂憐。”

雲璞遮住那雙含情眼,“想得美。你老實躺着,我得收拾收拾準備去府衙,等回來再看你。待會兒記得喝參湯,我走了。”

柳青一改乖戾,變得溫柔起來,“我等你回來。”

柔軟的唇瓣印在手背,一觸即分,待柳青回過神來,傅雲璞的背影早已消失在紗簾後,房間陡然暗下來,阒靜得駭人。

金烏收回了光和暖,細微的風闖進屋内吹散紗簾,柳青輕咳一聲,暮雲自門外閃進。

……

金鄉縣衙大堂午衙開審。衙廳下廊庑處人頭攢簇,黑壓壓一堆看審的百姓。

傅氏族長傅凝德高望重,糧行行首傅玄亦素有盛名,縣令請其端坐下首,傅筠、雲璞、雲逸等人分别杵立左右。

裴贽高坐案首,驚堂木響——“肅靜!”

“堂下何人?所為何事?狀告其誰?”

“小人傅文奉家主傅玄之命投狀,狀告此二人謀害我家少主,請縣令青天為民做主!”傅文呈上狀詞并供狀,“縣令明察,這是二人的供詞。”

裴贽視線在堂下二人身上徘徊,二人面部肥腫,異常可怖,裴贽移開眼,“堂下回話,這供詞可是出自你二人之手?是你們意圖謀害傅氏少主?”

那二人齊齊搖頭,書琴大吼一聲:“冤枉啊!奴婢冤枉——!請縣令大人為奴才做主!我二人從不曾謀害表公子,這狀詞是她們動用私刑,嚴刑拷打,強迫我二人簽字畫押,我們為了活命不得以屈從指示招認……”

“卻是為何?”

“因為表公子對我家公子心懷怨怼,這才使出手段冤枉我等謀害其性命,實則是以此污蔑我家公子,使其身敗名裂……請青天大人明察!”

裴贽餘光瞥向傅雲璞,帏帽遮住他的身形,連面色神情也一并隐匿起來。心思百轉千回,裴贽道:“哼,說話颠三倒四,莫不是在搪塞本官?還不快将事實經過細細道來——”

“是是……前日午時,奴婢等随公子前往三陽山打獵,途中偶遇表公子,兩位公子結伴同行,行至一半,表公子先走一步,我家公子則預備下山,突然,前頭遠遠傳來表公子的呼救聲,我家公子救人心切,當即就要追上去,可方動身,旁邊的草叢裡突然竄出一堆密密麻麻的蜜蜂,團團裹着我們,我二人護着公子離開,可公子執意要去救表公子,我們阻攔不住,隻能脫了衣服試圖驅散蜜蜂,不想那群遭瘟的玩意兒淨追着我們蟄,不論我們往哪兒跑,它們就是追着不放,我們疼得死去活來,最終生生疼暈過去……”

“等再醒來時,我們被一個家丁打扮的人吊在樹上,她使手段嚴刑逼供,我二人經受不住這才……縣令青天,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裴贽摁着眉骨,“那家丁何在?”

暮雪跪下:“見過縣令,小人暮雪,乃是傅府大公子身邊的護衛。”暮雪側頭看向一旁跪着的二人,不卑不亢道:“此二人滿口胡話,不可盡信。”

“當日,我家公子遭遇豬群沖撞,驚險逃脫後小人奉公子之命下山尋周瑞管事,半路遇到他們被蜜蜂襲擊,他二人向我呼救,小人常記公子教導要心懷仁善,便将其帶下山醫治。”

“我道明身份後,這二人感激涕零,滿口歉疚之詞,我察覺有異,百般逼問之下他們才肯吐露實情,原是他們勾結村民以哨聲為信,故意驅趕豬群突襲公子意圖謀害,他們自發重誓并寫下供詞簽字畫押,整個過程之中小人并未使用任何手段打壓,全是他們做賊心虛,不打自招。縣令如若不信,大可派人查看,看他們身上是否有任何抽打傷痕。”

“你二人還有何話說?”

書琴眼神閃躲低下頭去,書棋決絕擡頭:“青天大人,我兄弟二人身上确實沒有任何嚴刑逼供的痕迹,那是因為——”

書棋用力地指向暮雪,“——因為她以我兄弟二人清白相逼,如若我們不從,她就要……就要先奸後殺,曝屍荒野,我二人為苟活性命隻得相依……”

“——荒唐!簡直血口噴人!我暮雪行得端做得正,怎會如此小人做派?你休要紅口白牙颠倒是非!别以為男子的清譽就是清譽,暮雪身為女子亦十分自尊自愛,我無意抨擊你長相如何,扪心自問,閣下這等尊容屬實非暮雪所喜,還請自重!”

“另則,你不惜自毀清譽也要诋毀我主,足見你心腸狠辣,不擇手段。加之你人前人後兩面說辭,颠倒黑白,實乃背信忘義、恩将仇報之小人是也。”

“你——!欺人太甚!”書棋悲恸萬分,他萬念俱滅,“書棋願以死明志,以證清白!”說罷便要起身往案上桌角撞去——

“快攔住他!”裴贽大吼一聲。暮雪眼疾手快,一腳拽住他腳踝往後一扯,他便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凄慘的哭嚎聲響徹在大堂久久不散。

裴贽煩躁地摁壓太陽穴,現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方僵持不下,她再次敲響驚堂木——“暮雪,你說他二人承認勾結村民謀害你主,你可有證據?”

“縣令容禀,當日我主化險為夷後,便令護衛暮風一路反向追蹤豬群而去,想必會有所收獲。同時,我從他二人處得知此事與村民有牽連就急忙聯系周瑞管事請她暗中查察,三陽村族長、裡正也都積極參與排查,想必不日将有佳信。”

裴贽将信将疑,忽然人群傳出一聲怒吼——“簡直胡鬧!”

“這兒是縣衙大堂,是非曲直自有縣令青天裁決,你是什麼身份,膽敢在此指手畫腳?先是私刑逼供,後又當堂逼殺書棋,如今又插手人證,安知人證不是你事先安排?你如此藐視公堂之行徑,哪裡把縣令放在眼裡,這簡直就是你的一言堂!試問,這樣的人證物證如何取信于人?”

暮雪順着聲音望去,不期然與傅筠撞着正着,暮雪回頭看向裴贽,“縣令,我與暮風伺候大公子三年有餘,常去之處除了傅府便是糧行,在此之前更是從未踏入過三陽村,與村中百姓更是無從相識。公子遇襲後,我請求管事周瑞留意村民行迹,如若周瑞不可信,那三陽村族長與裡正也不可信嗎?再說,即便我手眼通天能事先安排人證,縣令火眼金睛自然會識破我這雕蟲小技,我既然問心無愧又何必使這些下作手段,徒惹人笑。”

傅筠冷哼,“伶牙俐齒!”

裴贽贊賞地點點頭,正要出聲收監,外間轟然傳出一陣吵嚷聲,衙役來禀,三陽村族長和裡正求見縣令。

裴贽眼皮一跳,“帶進來!”

族長、裡正押着一婦人進堂,身後跟着暮風、周榮、牛芳等一衆村民。“縣令……”

裴贽打斷話頭,“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們來意。這婦人便是協同謀害傅大公子的村民?”

裡正拱手,“回縣令,正是她。”她剜向跪在地上的婦人,怒道:“趙老幺,還不趕緊從實招來!你看看你惹了多大的禍!”

趙老幺心裡委屈,“我也不知道會闖這麼大的禍呀,當時有人給了我五十兩銀子叫我做一件事,我想着反正順手的事兒,還有錢拿,我被鬼迷了心竅就……可我怎麼知道會鬧成這樣?”

“那人是誰?你認得麼?她叫你做什麼?”

趙老幺支支吾吾,裡正恨鐵不成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墨迹,你不老實交代,小心掉腦袋!”

趙老幺一哆嗦,“我也不知她怎麼找上我的,那天晚上她摸黑來找我,說我是村裡村外有名的獵手,那可不咋地,我别的本事沒有,可這山上的野豬窩那是門兒清啊,她說想在山獵的時候多捉幾頭野豬賣錢,叫我提前在野豬窩周圍撒點蒙汗藥,等她那邊準備好,哨聲一響我就行動,敲鑼打鼓把豬吓出去,然後把它們往挖陷阱的方向趕。我心想這事兒又不難,順手就做了,誰知道……惹出這種事來。”

趙老幺把銀子掏出來,“青天大人,這銀子我可一分沒花,我也不知道會惹出這麼大的禍事,我連少東家是誰都不知道,我害他幹嘛呢。”

啧,裴贽長歎一氣,“那找你的人是誰?”

趙老幺扣扣腦袋,“那天夜裡黑,家裡又用不起油燈,我沒看清她長什麼樣,不過我記得她那雙眼睛,她眼睛裡有一顆痣,我看看得真真的,當時真把我吓一跳……人眼睛裡怎麼會長痣呢?真是怪了。”

傅筠聞言瞳孔一縮,她餘光瞥向身後的雲逸,身子微微挪動,擋住了他的身形。

裴贽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你還有别的要交代的嗎?”

“沒了,我知道的我都說了,真沒了。”

暮風忽然跪地,“縣令大人,暮風有事禀告。”

裴贽擺擺手,“說罷。”

“暮風奉公子之命追蹤豬群,竟意外偶遇兩位故人,暮風不敢妄下定論,還請縣令裁決。”

村民将兩個綁成粽子似的人推到堂前,暮風揚聲道:“若我記性不錯,二位應當是侍奉在表公子身邊的仆婢吧,不知為何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你二人當着青天的面能不能給出個解釋?”

書畫二人擡起頭來,傅凝和傅筠面色鐵青,若不是顧忌在場衆人早就發作了。傅雲逸死死咬着唇,他定定地望着書畫二人,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書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絕望閉眼,豁出去了一般——“奴婢有罪,求大人責罰。”

裴贽厭倦了這樣的陰司之事,“你罪在何處?你與書琴書棋等人同為仆婢伺候在你主身側,他二人先前死不認罪,你現在又着急認罪,你們把公堂當什麼了?當成你們表忠心的跳闆嗎?拿本縣消遣,你們好大的膽子?!”

“書畫知錯,書琴書棋乃我一手調教,自然一心向我,因為我看不慣表公子便出此下策想要教訓他一番,誰知臨時出了差錯,我自認倒黴,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要殺要罰,旦憑縣令發落——”

一聲不吭的傅雲璞撥開帷幕,露出真顔,他冷若冰霜,厲聲問責:“本公子倒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糾葛讓你不惜代價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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