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家嘈屋閉，公事上也頻頻受阻，她如今雖在刑部行走，卻被自诩清流的單幀一派架空，虛有刑部侍郎名頭，有名無實。她費盡心思鑽營取巧爬到高位，仍逃不脫被欺淩打壓的困境。

“你找我何事？”

崔骃道明來意，“依你之見，禦史台裡有誰尚可一用？”

呂連薊很是疑惑，“從前高菱元珂不是以你為首鞍前馬後，怎麼弄成了現在這樣？”

“瞎，”崔骃也是郁悶，當年她們仨整日勾肩搭背逗貓遛狗，後來經曆了文鸢一事，三人便慢慢疏遠了。“我都火燒眉毛了，你就别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

“啧，真是風水輪流轉呐。”呂連薊語氣幽幽，不知是感慨還是幸災樂禍，“要我說這事畢竟是你不地道，高菱元珂本是替你鳴不平才惹了文鸢，那時候你們鬧得水火不容，誰知道到頭來你反倒和文鸢好得一個人似的，那元珂可不得記恨你。”

“是啊，那時候我們仨玩得多好呀，可惜……”崔骃情緒低迷，“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

可能這就是成長吧，路上總是伴随着離别和失去。就像高菱元珂，就像文鸢，以後或許還有盧秀，抑或其他人。然而不管是誰，她都無力選擇或改變。

氣氛一時凝固，呂連薊不知怎麼忽然有些動容，“你确定真要這麼絕情？萬一你中途反悔，後果可就不是我們能控制得了的了。”

呂連薊寬慰道：“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尚有可回旋的餘地，你要不再好好考慮考慮，不必急于一時。”

崔骃猶豫了，“哎呀，你平白無故說這些做什麼，攪得我腦子都亂了。”

“總之你自己想清楚，莫要鑄成大錯又追悔莫及。”呂連薊如是勸道。

崔骃悶聲灌了一盞茶，“沒勁！取酒來，咱們今天一醉方休！”

呂連薊差人去布置酒菜，“行，不醉不歸。”

正是舉杯消愁愁更愁，兩人也不說話，都自顧自地喝悶酒。

三壇梨花醉下肚，崔骃已有醉意，她舉着酒杯開始胡言亂語，“呂連薊啊呂連薊，枉你還混迹官場，你以為我為什麼和元珂斷交，我們從小到大的交情，區區一個文鸢，她還沒這個資格……”

道不同不相為謀，元珂是太女一派，而她們崔家可是皇帝陛下的忠實擁趸，是依附于皇帝存在的存在。皇帝倒了，她們家也就倒了。皇帝老了，總有退位的時候，但隻要她一天沒退位，她就始終是大祁的君。太女雖是儲君，可隻要皇帝在，她永遠都是臣。皇帝有生之年，崔家絕不會明面上投靠東宮，否則必定引來皇帝猜忌，招來殺身之禍。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東宮是容不下我們這些投靠皇帝的臣子的……”酒喝得太急，崔骃嗆得咳出聲來，“就像朝中的清流一派永遠不會和她們口中的奸佞握手言和。”

崔骃撐着頭歪在桌上，眼睛斜眯着，“呂連薊，别說你權傾一時，你就是位極人臣、四世三公，想跻身清流，也是沒資格的。不然怎麼說蠅營狗苟，狼狽為奸呢。道不同，不相為謀哇。”

“道不同，不相為謀？”呂連薊嗤之以鼻，“人分貴賤，也争高低。既然同樣都是往上爬，誰是高貴的？誰又是低賤的？說什麼燕雀鴻鹄之志，誰又能真的成為鴻鹄？不多是泯然衆人的沽名釣譽之輩，也敢自比鴻鹄。哼，可笑。”

崔骃聽罷癡癡地笑出聲，“任她們做那鴻鹄去吧，飛得再高也翻不出天去，若是我，我就做那翻雲覆雨、遮天蔽日之人，樂得逍遙自在，憑誰也管不了我。”

“……說得好。”呂連薊哽咽着附和，“說得好！說得對！做人就要做人上之人！不做人上人，就得被人踩在腳下，肆意欺淩……”她發誓再也不要過那樣的日子！她過夠了！

崔骃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呂連薊，妹子，這回你可一定得幫幫老姐姐我。”崔骃貼近呂連薊壓低了聲音，“既然東宮容不下我，那就換一個能容得下我的。”

呂連薊蓦地瞪大眼。崔骃已經撲倒在地，耳畔餘音未落，淡的像是幻聽。呂連薊瞬間酒意全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