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之月,鴻雁來賓。十月初九便是沅思衡及笄之日,榮伯公府已經開始布置起來,各處張燈結彩,披紅挂綠,好不熱鬧。
沅鐘衡自玉佛寺回來後一直蝸居在公府。文鸢攜阙修榆登上滿載貨物的商船乘着北風沿運河直下江南。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崔骃也投了一萬兩銀配置了一批珍玩委托葛闌芳經銷買辦。
文鸢深知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故而并未一開始就答應崔骃邀她入股。隻有讓她嘗到了實實在在的甜頭,切身體會到其中有利可圖,她才會心甘情願地拱手掏錢。現在正是雙方建立信任的初級階段,萬不可操之過急。
言歸正傳,這頭書房裡榮伯公沅宥正與沅鐘衡商議她的婚姻大事。
“你年紀也不小了,老二如今也定了親,你也該為自己的人生大事好好想想了。”沅宥取了一沓畫冊翻開攤在桌上,“這些都是二十上下的适齡公子,你自己挑挑,有合适的我立刻遣人前去提親。”
沅鐘衡順着沅宥的意思粗粗翻看了一眼冊子。
沅宥看她的模樣心中不免熨帖了些,言語也溫和起來:“成家立業,娶夫生子,傳宗接代乃人生大事,馬虎不得。”
“既然都是要成家的人了,你也該多關心關心家裡,怎麼能還像以前一樣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沅宥放輕了語氣,“你應當知曉,前陣子舉朝參劾内衛之事能鬧成這樣絕非巧合,濮陽宓不過是個引子,以後恐怕還有更多陰謀詭計等着你。更何況如今内衛聲名狼藉,你也該聰明點兒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以咱們榮伯公府的權勢足以保障你下半生衣食無憂,你又何必做那皇家鷹犬去遭天下人恥笑。鐘衡,聽為娘一句勸,莫再與皇家有過多牽扯了,好麼?”
沅鐘衡撓了撓頭,“孩兒不明白。别家的父母都指着子女出人頭地,為何您卻總是阻撓我建功立業呢?難道我就不能闖出自己的一番事業嗎?”
沅鐘衡語氣薄涼,“您是希望我不要抛頭露面,免得玷污了您榮伯公府的門楣吧。”
“你!”沅宥一噎,“你真是不識好歹!”
“行啊,你要闖,那你去闖吧——去闖個頭破血流,闖個傷痕累累,好回來叫我給你收拾爛攤子是嗎?!”
沅鐘衡合了冊子,“不勞母親操心,您還是多操心四妹的及笄宴吧。”
“如果母親沒别的事,鐘衡就先告退了。”沅鐘衡看了沅宥一眼,轉身出了書房。
沅宥煩悶地阖上眼,這個老三仿佛生來就是跟她作對的一般,每回談話真就如‘話不投機半句多’一樣總是不歡而散。從前她對三房多有忽視,如今她想好好補償他們,可是她卻總是拒人千裡之外……她們母女何時變成這樣了呢。
……
* 東宮
太女祁錦被皇帝禁足東宮以示懲戒。
祁錦因穆安民之死一蹶不振,終日買醉,消頹非常。祁岚得知此消息後踩着歡快的步伐來東宮探望。
太女郎扶起醉醺醺的祁錦坐在榻上,忽見不遠處立着的祁岚,太女郎恭敬地行禮:“郡王。”
祁岚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祁錦,“不必多禮。本宮有要事須同太女商議,煩勞太女郎奉杯解酒湯來吧。”
“是。”太女郎應了一聲,旋即招呼宮侍出了内殿。
祁岚走近矮榻,一股濃郁的酒味撲面而來,祁岚嫌棄地擺了擺手。“母皇命太女閉門思過,你可倒好,端地是一副恣意。”
祁錦半阖着眼,“大皇兄怎地來了?可是來看孤的笑話?”祁錦不在意地揮揮手,“既然看完了就快些走吧,孤要安歇了。”
祁岚倒了杯涼茶一把潑在祁錦臉上,“哼,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我大祁儲君的威嚴!”
祁錦被涼水一激頓時清醒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氣,抹去面上的水漬,“大祁的天下危在旦夕,我這個太女有或者沒有又有什麼差别?”
“住口!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祁岚将茶杯重重放在小幾上,“如今大廈将傾,你身為太女不思力挽狂瀾,光顧在這裡喝悶酒是幾個意思?莫非你就冷眼旁觀任由那些宵小毀了我祁氏江山嗎?!”
“我何嘗不想——可母皇她!”祁錦撇過頭去,“大皇兄,我看母皇早有廢立太女之意,我這個東宮之主恐怕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從前我一直不懂為何崇安會冒天下之大不韪意圖取母皇而代之,如今我見識了朝野内外沉疴積弊,方知我大祁亟需革故鼎新,或有一線生機。”
祁錦驚恐地望着祁岚:“大皇兄——!慎言!”
祁岚輕嗤了一聲,“瞧你吓成這個樣子,我看你就是有賊心也沒賊膽。”
“不過你真該好好想想,與其讓宵小之輩竊我江山社稷,倒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