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過來看看衣裳。”借着給她試衣裳的空檔,陳氏取了體己交給蘇衡,“等會爹爹親自下廚給你煮長壽面,願我兒一生無病無災安康順遂。”
“這些是爹給你準備的,你拿着這些在外頭置幾間鋪面,以後娶了夫郎也好叫他打理着補貼點家用,免得……”陳氏光想着眼睛又酸澀起來,“這人呐也隻有自己腰杆硬了才不會事事受人白眼。”
那姜氏出身不高,恐怕也沒有多少嫁妝銀子,他要是再不接濟點兒,恐怕她們小兩口兒在府上活得就艱難了。
沅蘇衡看着箱裡滿滿當當的首飾銀子頗不是滋味兒,“爹……”
“爹爹,以後孩兒成了家,咱們一家三口出去過吧。”陳氏在這府裡磋磨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天是舒心日子,她不想他的夫郎和孩子也一直活在這整日勾心鬥角的宅子裡。
陳氏一口打斷她:“混說什麼呢?沒了公府庇護你以後還怎麼在官場上……”陳氏止了話頭,“總之這事兒你想都不要想!”
沅蘇衡看陳氏反應這麼大,知道這事兒急不來,不過她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她會帶着她的家人逃出這個吃人的牢籠。
*
時間轉眼就到了六月初六,今天是文鸢和阙修榆成親的大喜之日。
一大清早,文府接親的隊伍便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蕩蕩往青龍山走去。
青梧書院前院是學肆及食宿之地,後堂是夫子們及其家眷的歇身之所。阙修榆就被安置在後院其中一間偏房内。
阙修榆依着一衆喜公的指點沐浴更衣換上喜袍,靜靜坐在房間等文鸢來接親。
喜公們各個腰包鼓鼓,歡歡喜喜地坐在院裡的石台上唠嗑,他們得了主家的好自然說的都是喜慶話兒,雖然不見新嫁郎父母雙親,卻都默契地岔開了話,一個勁兒地誇新郎容貌俊,身段好,好生養,是個福氣人兒……聽得修榆都害臊起來。
外間活潑的氣氛稍稍沖淡了阙修榆内心的不安,若是隻在府中随便置兩桌酒席,扯個紅蓋頭拜個天地也倒罷了,可如今這般明目張膽的架勢倒叫他惶恐起來,他既無雙親又無嫁妝,豈不叫人笑話……
修榆偷偷摸了摸身上的喜袍,這布料和繡工哪裡是他能比得了的,他穿上這個着實有些不倫不類。這般想着,他暗暗捏了捏指尖,心裡的恐懼又堆積了不少。
稀裡糊塗間自己的手被人牽在掌心,大紅蓋頭遮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聽着那人說,“我來接你回家了。”忽地像河堤決口了一般,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委屈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若本無人在意它自然地随風而散掀不起丁點兒風浪,而當在意的人說了一句再稀松平常不過的話都能一秒破功引來滔天駭浪。它無關委屈大小,隻差别在有無在意的人而已。
文鸢察覺到眼前人的脆弱,她俯身攬住懷裡人,文鸢與他十指相交緊緊相扣,“隻許哭這一次,以後不準再哭了。”
阙修榆低着頭不說話,她不說話還好,她一說話他更委屈了,仿佛要借着這個空檔把以前種種委屈都哭出來一樣。這或許就是有恃無恐吧。
“好三郎,再哭下去人家都以為你不願意嫁給我了……”文鸢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小哭包,晚上叫你哭個夠。”
阙修榆沙啞着聲音,“走吧。”
“别怕,一切有我。”文鸢得了令,牽着他的手就出了房門。
阙修榆被文鸢帶着出了小院,奇怪的是,一路上人聲鼎沸可他卻半點也聽不到,隻感受到手上的火熱和胸中的悸動。
花轎一路颠簸着擡着新郎出了後山,跟在後頭的還有不計其數的嫁妝箱籠,紅紅火火的紅綢子蜿蜒在半個青龍山上,壯闊非常。
老夫子杵着手杖立在書院小閣樓上,目光落在山下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裡,思緒穿過時間的年輪回到四十年前……曾幾何時,他的妻主也是這般浩浩蕩蕩十裡紅妝迎他過門,可如今,他的妻卻永遠躺在地下與世長眠了。
……
花轎穩穩地落在文宅正門,文鸢撩開轎門牽着阙修榆下轎,“三郎,到家了。”
阙修榆輕輕應了一聲,頭上紅蓋頭的穗子随着他動作也晃悠起來。文鸢使壞地撥了撥,順勢摸上了轎中人的下巴。
外頭看熱鬧的衆人紛紛催促着,阙修榆架不住旁人調笑忙不疊地起身下轎。文鸢意猶未盡地收回手,轉頭牽上喜袍下的手。
喬文清端坐在主位上受新人跪拜。拜過天地,拜過高堂,新郎新娘對拜,三拜之後,二人便是名正言順的結發夫妻。
一聲禮成正堂便發出一陣震天響的哄笑聲,文鸢帶着阙修榆在一片祝賀聲中往新房走去。
往東廂房走的幾步路上,文鸢什麼閑心思都沒有,隻想好好摟着三郎狠狠地親一口。可是看了看挂在天邊賴着不走的太陽,她再猴急也不得不打消了心思,賓客都還在,她總不能叫人說了閑話去,壞了新郎的名聲。
“好三郎,你且先坐下吃點飯食,我得去前廳待客,晚些時候就回來。”
甫一掀了紅蓋頭飲了合卺酒,文鸢就想趕緊收回方才說得那番話,她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
文鸢覆在他唇上偷了香,“三郎,我可走不動道兒了。”阙修榆推着她,“趕緊去吧,早去早回。”
“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來。”說罷轉了身就往二門走。
阙修榆看着她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忍不住紅了臉,他忽然就記起來喜公們梳妝時囑咐的那些房裡話兒,心裡也隐隐期待起來。
阙修榆朝門外喊了一聲,屋外的小侍們魚貫而入,“姑爺。”
“備水,我要沐浴。”阙修榆習慣性地冷着臉,“去把床鋪收拾了,再吩咐廚房備下醒酒湯。”
“是。”小侍聽罷立刻各自忙活起來,三個伺候他更衣洗漱,兩個收拾床上的果幹,一個去廚房準備熱湯……
另一頭文鸢正在前廳接待生意場上的同僚以及自家名下幾個鋪面的大掌櫃,這一切随着崔骃的到來把熱烈的氣氛推向了高潮。連文鸢也沒想到崔骃會來捧場,當即與之痛快地灌起酒。
酒過三巡,府裡的賓客陸陸續續走了不少,偏廳裡文鸢和崔骃還在繼續。
“……不行了,我喝不下了……”崔骃紅着臉眯着眼,抱着酒壇子幾欲昏睡過去,“時間不早了,我該走……回去了。”
崔骃作勢起身,文鸢一把攔住她,“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走,喝,繼續喝,喝個痛快!”
文鸢續上一杯酒,“喝醉了就歇在我府上,我保管你周到。”崔骃趴在桌子上,“說得好!……喝,喝個痛快……”可話音剛落一會兒人就沒了動靜。
文鸢強撐着眼皮确認了一番,“來人,送她去客房休息,好好照看着。”
兩個強壯的仆侍應着聲架着崔骃往三進院客房走去,文鸢坐在桌子上愣了一會兒,忽然記起來三郎還在等她,随即忙不疊地踉跄着往新房走。
大紅喜燭已經燃了過半,阙修榆梳洗收拾妥帖等了文鸢一個時辰,派人去前廳打探的小侍都往返了一撥又一撥,可絲毫不見她有回轉之意,悶悶不樂之餘他又不禁擔心起來。
提着的心被一道推門聲打破,一個醉醺醺的人影猛然鑽進他的視線裡,阙修榆趕忙上前扶住她,“怎麼喝了這麼多?”
“去,拿解酒湯來。”
文鸢見到阙修榆瞬間放下心來,“三郎,天色不早了,咱們快些就寝吧。”說着就不管不顧壓着他往榻上倒。阙修榆穩住身形,“先去洗洗。”
“你嫌棄我。”文鸢不樂意極了,“你肯定嫌棄我了。”文鸢倒在榻上,伸手去拽阙修榆,“三郎……”
“阿九,”修榆無法,隻得順着她的心意坐在榻上,文鸢等了半天不見他動作,便自己爬起來扯了他的外衣,“三郎,睡覺!”
修榆着實拿她沒辦法,轉身去解她的喜袍。
文鸢躺在榻上順從地脫衣服,直到身上貼着一抹溫軟,她的思緒才回過神來——今夜可是她的花燭夜!
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怎麼能這麼白白糟蹋了。可睡意蠶食着她僅剩且清醒的神志,饒是腦子再如何清醒,身體卻像是被釘在榻上似的一點兒都動不了。
文鸢癱在榻上,“三郎。”修榆攏起衣服,起身放下帷幔遮住内裡風光。文鸢窩在喜被上懶懶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主動似的,阙修榆面上泛起紅意。
阙修榆為她蓋上薄被,自己貼着她躺在身側,他學着文鸢霸道的模樣覆上她的唇,口舌間渡過一絲酒氣,細品似有甘甜香。
文鸢乖巧地睡在他身側,沒有從前的輕浮不羁,倒是多了一份成熟穩重。
修榆的指尖覆上她的眉眼,這個人是他的妻主。修榆口中仔細品味着這個稱呼,卻像是被燙到似的怎麼也叫不出口。
……
文鸢猛地睜開眼,一把捏住懷裡畏畏縮縮剝得精光的美嬌郎,“三郎怎麼總是不長記性?”
修榆被吓了一跳,“你,你沒醉……”
“這般膽小怕事怎麼成?”文鸢欺身而上,夾着恨鐵不成鋼的怒意質問他:“我還等着你給我生個胖娃娃呢,你這麼磨蹭,孩子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再說我要醉了還怎麼欺負你?”文鸢咬了一口,“乖三郎,叫我好好親親。”
修榆眯着眼環住她的頸,“妻主。”文鸢一愣,随即而來的更猛烈的吮咬,“真好聽,我喜歡你這麼叫我。好三郎,多叫幾聲我聽聽。”
修榆見她反應這麼大卻不敢喚她了,“阿九,我們安歇吧。”
文鸢敷衍地應了一聲,随即一股腦兒霸占住他,“三郎真甜。”
修榆臉上又泛起紅,他收回他剛才說的話,她還是那麼輕浮粗魯,一點都不沉穩,不過,他喜歡。
文鸢放輕了動作,含住軟嫩唇珠,“喚我一聲九姐姐,我就放過你。”
修榆偏過頭去不肯如她的意。那都是騙人的把戲,他才不信他叫她一聲,她就真的會放過他。
“三郎既然不肯喊我,那就是希望我繼續咯?”文鸢厚顔無恥曲解着他的意思,“反正夜還長,我自當如你所願。”
修榆攬着她的腰,迎合她:“好。”
文鸢止了動作,情動地感受着來自夫郎的柔情,他總是這般縱容她,可他越這樣她越想狠狠欺負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