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利益連結的合作終究也會因為利益分崩離析。文鸢深知此理也不再多言,遂拱手朝呂連薊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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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歇腳九成宮已半月有餘,行宮刺殺案仍在調查中,皇帝詳盡閱覽凃奂搜集的一應罪證,最終歸咎于賊心不死的廢太女殘黨。
“朕先前一直以為是朕偏執,錯信讒言才治她死罪,每每午夜夢回,朕都後悔不已,可時至今日她心腹之人還蠢蠢欲動與朕為敵,可見她果真是狼子野心!死得其所!”
沅鐘衡跪在地上,心思百轉千回。皇帝口中的她無非是已故的崇安太女祁犴。皇帝當着她的面舊事重提,無疑讓沅鐘衡更深刻明白:皇帝越恨祁犴,她反而越安全;若有一日皇帝顧念母女之情要為其平反,他日清算首當其沖第一個就是她。
“先前屬下奉陛下之命往雲中查獲逆黨名單時,原東宮中舍人張崇景便已然與雲州刺史及長史有所牽連,甚至明目張膽商議聯絡太女舊部暗中逼宮謀反。”皇帝一個眼刀剜向沅鐘衡,便聽她繼續道:“故以屬下刍堯之見,雲州乃至整個河東道的大小官吏都該嚴加查察。若不能斬草除根,陛下将永無甯日。”
皇帝被沅鐘衡的一句永無甯日鎮住了心神,喃喃道:“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極了!朕若再心慈手軟,真将永無甯日。”
一旦兵馬落入逆黨手中,才是真正的後患無窮,為了她的大位着想,甯可錯殺一萬,絕不放過一個!
“朕予你便宜行事之權,準你即刻啟程前往河東嚴查此事。”皇帝眸中閃過一絲狠戾,“但凡參與崇安太女逼宮謀逆之諸官,隻要證據确鑿,即刻撤職查辦,抄家流放,為首者就地誅殺!無需回禀!”
“是,屬下領命!”
皇帝看着沅鐘衡的背影消失在殿門,自己忽然如釋重負,宛若解決掉了一樁大麻煩般徹底放下心來。
誰都不能對她的皇位有絲毫觊觎之心,否則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就是她的親生骨肉她也絕不心慈手軟!
* 河東道,節度使府。
皇家禁軍團團包圍住河東節度使府,府中仆役突逢巨變無不抱頭鼠竄。濮陽宓冷眼盯着罪魁禍首,“沅鐘衡!你這是什麼意思?”
“奉聖喻——濮陽宓,爾身為三品封疆大吏,既不思忠君又不思報國,竟夥同崇安太女沆瀣一氣意圖謀反,如今證據确鑿你還有何話說?朕委你一道兵馬望你北禦突厥,可卻擁兵自重,将其作為自己加官進爵的砝碼,以權謀私,實屬狼子野心,罪該萬死!朕念你多年鎮守邊關尚存寸功,隻要如實交代自可免去一死。倘若冥頑不靈,便命欽差就地誅殺。欽此!”
濮陽宓看着沅鐘衡手中明晃晃的聖旨終是低下頭顱,“臣濮陽宓領旨謝恩。”
沅鐘衡一揮手,“搜!”一聲令下,立在身後的内衛都紛紛動起來,各自分頭按房查抄登賬。
後堂的家眷堂屬皆哭啼作一團,隻見一夥穿靴戴帽的強盜在翻箱倒櫃地拿東西!哭喊之聲聲嘶力竭直沖雲霄,濮陽宓眼見着卻無計可施。
濮陽宓咬牙切齒盯着沅鐘衡,“你這等背信棄義的鑽營之輩,我誓殺汝——!”
“這麼說你承認是你派人截殺内衛的咯?”
濮陽宓冷笑,“你休要攀咬我!你以為我不知,當初崇安太女不就是因為你攀咬才被皇上賜死的嗎?”
沅鐘衡指節動了動,一旁的内衛行雲流水将二人的對話登記在冊。
“你果真與崇安太女交情匪淺。是不是因為不滿皇上處死太女,所以你才如此殚精竭慮處處與陛下作對——包庇東宮中舍人張崇景、縱容雲中刺史稽暄同長史密謀反叛、豢養私兵私制甲胄忤逆聖上……甚至還截殺皇家内衛,簡直喪心病狂,罄竹難書!”
“你休污蔑于我!我濮陽宓對天發誓,若有絲毫忤逆聖上之心,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濮陽宓聲淚俱下,“皇上明鑒,臣對您忠心耿耿,無有半點異心,您怎麼偏聽讒言——臣冤枉呐皇上——”
沅鐘衡啧了一聲,“真是死到臨頭還敢嘴硬!我來問你,當初我等奉皇命查察崇安太女逆黨名單,你為何強加阻攔?後來你私自下令命人放火燒山,是否是為掩蓋其在雲州境内豢養扮作賊寇的一衆私兵?你秘密與劫走本衛逆黨名單的黑衣人會面,你與那黑衣人究竟是何幹系?截殺内衛的正是軍士假扮的黑衣人,你還敢說此事與你無關?!”
一聽聞黑衣人濮陽宓瞬間瞪大了眼,“你……你!”
“實不相瞞,當初内衛查獲名單是假,追蹤黑衣人才是真,一切皆是内衛親眼所見,你還有何話說?!”
“你撒謊!”濮陽宓眯起眸子,“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黑衣人,更沒有派人軍中将士截殺内衛,一切都是你信口雌黃!皇上,臣是冤枉的——!”
“皇上予我便宜行事之權,凡證據确鑿之謀逆者,不必回禀,即刻就地誅殺。”沅鐘衡招了招手,“剝去她項上烏紗,收繳節度使一切印信,判令府中家眷流放三千裡。”
“沅鐘衡——!你不要欺人太甚,有什麼事盡管沖着我來,不要動我家人!”
“好哇,隻要你從實招來,本衛自可網開一面。”沅鐘衡看向身後執筆的内衛,“拿過來,讓節度使大人簽字畫押。”
兩個内衛一把按住一身白衣的濮陽宓,一紙罪書上落下濮陽宓的紅印。
“請大人上路吧。”
濮陽宓冷眼望着沅鐘衡,“記住你答應我的事,不要牽連我的家人。”沅鐘衡使了個眼色,身後一衆内衛拿着證供退出了門外。
“你很不服氣?”沅鐘衡兀自笑起來,“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她們有什麼勾當?現在隐在暗中的隻有你濮陽宓是她們最大的倚仗,沒了兵馬她們還能蹦跶多久?你可真糊塗啊,你難道忘了自己誰的臣子,沒有皇上哪有你今天?還敢口口聲聲說對皇上一片忠心?”
濮陽宓頹倒在地上。
沅鐘衡把鸩酒遞給濮陽宓,“我告訴你隻是想讓你死的明白,你不過是個替死鬼而已。她們想害我,我就毀了她們的命門;她們想殺我,我就把她們連根拔除。”
“你安心上路吧,隻要你的家眷本分行事,我不會把他們怎樣的。”
“沅鐘衡,你鬥不過她們的,你永遠也想不到你真正的敵人是誰。”濮陽宓詭異一笑,“正是因為你這樣不擇手段排除異己的人太多,所以縱容你們存在的皇帝才會越加不得人心,你們的毀滅是必然的。我會一直盯着你,直到你踏上黃泉路……”
濮陽宓頭軟軟垂下,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