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坊,褚宣郡公府,褚宣郡公之妻盧秀正與崔骃于書房密談。
盧秀出身五姓七望中行二的範陽盧氏,崔骃出身于清河崔氏的旁支博陵崔氏,此二人皆是山東氏族新一代中的佼佼者,但說起來這二人都是難得一見的奇葩人物。
山東五姓氏族都是傳承百年的名門望族,底蘊深厚。五氏自視高貴,向來都是五姓氏族内部互相通婚,從不與皇族通婚。哪怕是皇帝賜婚,五姓女甯肯赴死也不願嫁娶,皇帝也奈何她們不得。
但盧秀卻是其中的異類,不僅同皇族通婚,還自薦枕席尚了褚宣郡公成為其入贅妻主。
崔骃母女則更是離經叛道。
五姓氏族講究禮法門風,其門人後代文武兼備,人才輩出,可崔畋卻不喜文也不學武,偏偏一門心思鑽研行商去了,崔畋之女崔骃自然是青出于藍而更勝于藍。士農工商,商乃最末,可如此名聲不僅沒讓崔畋就此斷送仕途,反倒因此備受皇帝賞識一路青雲直上官至光祿大夫。
這等奇聞轶事誰聽了不歎一聲驚奇?更驚奇的是這赫赫有名的裕通錢莊實為崔畋一手創辦,而如今崔畋已退居幕後,錢莊便由其女崔骃接手繼續打理。
[備注:1.光祿大夫為二品散官,無實權,多為皇帝彰顯對臣下的青睐而贈與的官職。2.山東氏族門閥自恃門第甚高不願屈尊皇家而被皇帝不喜,崔畋離經叛道不受氏族待見,皇帝卻偏要重用之暗中與氏族較勁,故此崔畋得以平步青雲。]
郡公府失竊的六箱珠寶文玩已如數奉還,與之一起的還有那兩個纨绔打扮的女子。青衣女子喚作高菱,乃是中書侍郎高衍的幺女。藍袍女子則是當今太女郎的幼妹元珂。
先前在鴻通櫃坊高菱和元珂見事情敗露自然不敢放肆将事情鬧大,萬一她們真實身份被拆穿累及家人,她們可就難辭其咎了,于是二人索性供認不諱被呂連薊帶走,而且呂連薊也知道她二人的身份,不論是中書侍郎還是太女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她自然也不敢真的将她們羁押歸案,便幹脆趁着宵禁連人帶物一起送還至郡公府。
崔骃看到高菱和元珂垂頭喪氣地回來隻想恨鐵不成鋼地大罵她們一通,可想到她二人身份又再度壓下怒火,“阿菱阿珂,你們可終于回來了,她們沒把你們怎麼樣吧?”
高菱劫後餘生地癱坐在椅子上,聞言擺了擺手,“崔骃姐,我們不會惹出什麼大麻煩了吧?那個呂連薊平常對我們畢恭畢敬的,可是今天大庭廣衆之下她……她居然差點就把我們收監了,要是我娘知道我差點捅了個大簍子,她還不得把我腿打折……”
崔骃瞥了一眼一旁鎮定的元珂,嘴裡安慰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後面就是有啥事也輪不到你們來抗,我和你們秀姐會處置的。”
崔骃與盧秀對視一眼,盧秀會意地開口道:“今天你們受驚了,就在府裡住一宿,明天我再安排人送你們回府。”
“……可是,”高菱還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被崔骃強行打斷了,“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就安心去好好休息吧。”說罷手一揮,仆役會意便趕緊領着高菱和元珂去郡公府客房休息。
書房裡,崔骃卻在房裡來回踱步不停地歎氣,盧秀則泰然地檢查着每個箱子裡放的東西。
“哎呀我說你,不就幾箱子珠寶麼有什麼好看的,你要是覺得虧了少了,改日我賠給你成不成?”盧秀挨個箱子翻了一遍,對崔骃的話置若罔聞。
砰的一聲,崔骃把箱子猛的合上了,“你别看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倒是給出個主意呀!”
盧秀直起身來,推開擋在面前的崔骃,“你急什麼,稍安勿躁,再說這還什麼都沒發生呢你自己倒先亂了陣腳了。”
崔骃诶了一聲,“你說的好聽,那個什麼鴻通櫃坊分明就是想搶我的地盤,我現在不管,等它成了氣候到時候我想管都管不了了。再說它在我的地盤上搶生意我哪能不管?錢莊每年往宮裡孝敬的那些錢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宮裡四處要打點,東宮也不能落下,還有你的那份……”
“哦,缺錢了就都來找我,現在出事了個個都不想管了是吧?好處都是你們拿,風險倒都叫我來擔!……世上哪有這種好事還偏偏叫我給趕上了……”
崔骃冷着臉一股腦抱怨個沒完,盧秀叫了人把箱子都擡回庫房去,仆役進門的那一刻崔骃也閉了嘴,等人走後房間裡頓時就剩下倆人。
“那你說怎麼辦?找人再去人鋪子裡一把火燒了,還是雇幾個人再去大鬧一場?這些事你也不是沒做過,有效果嗎?你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着急上火的不行,人家呢?該開門開門,該營業營業,半點沒受影響。”
盧秀歎了口氣,“……咱們做事不要一根筋,動動腦子好好想想,别總是這麼火急火燎的,成不?”
“我要是腦子好使我能跟你攪和在一塊嗎?”崔骃悶從心頭起,“那你說怎麼辦吧。”
“咱們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這鴻通櫃坊背後之人究竟是誰……咱們才好連根拔起斬草除根不是?”崔骃點點頭,“你說的有理,這事兒我去辦。”
“你不要着急,這事急不得。你要查人家,保不齊人家早就把你查的一清二楚了,你要真把事情做絕了把人逼急了,保不準人家做出點什麼來,咱不就功虧一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