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們這些習慣可都得好好改改,出門在外言行舉止都要多注意些才是,叽叽喳喳,咋咋呼呼,成何體統?以後我怎麼放心把差事交給你們去辦?你們以後都是獨挑大梁的人,萬不可再像今日這般魯莽浮躁了。”
“姑娘,我們知錯了。”
沅鐘衡望向文鸢,“這些天那邊傳來什麼消息沒有?”
“沒有,一切照舊。”文鸢取出最近的飛鴿傳信遞給沅鐘衡,“姑娘現在可是要見他?”
“嗯,直接去永昌坊。”沅鐘衡對着文黛吩咐:“你直接回府,去給文叔報個信兒,免得他擔心。”文黛應下。
馬車在青龍山腳稍作停歇,沅鐘衡和文鸢換了輛馬車從通化門駛向永昌坊,文黛則按照原路從安化門直奔宣義坊而去。
*
經過半年靜養,虎峥的身子骨也早已恢複了大半。他自蘇醒以來便一直呆在這方小院之中,與其說是保護,倒不如說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
院子裡立着一口缸,隻不過缸面早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大雪一蓋裡面什麼也看不見。堂屋門窗都大開着,任由風雪肆虐,堂屋外頭的廊子上靠近外側的一面早就被雪蓋住了。虎铮就孤零零地站在廊子上看雪,思緒不知道飄向何處去了。
一陣馬鳴聲後,院門開了。虎铮的思緒被一陣腳步聲拉回現實,虎铮看向門口,阙三恭敬地立在一側迎着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虎铮視線落在潔淨的雪地上,無人涉足的院落裡不一會兒就留下了一串腳印,院落頓時像被蹂躏了一番變得污糟起來。
文鸢先沅鐘衡一步走到廊子上,這屋裡冷冷清清的,連個火盆子都沒有。“你們是怎麼做事的,院子裡的雪也不掃掃,學會偷起懶了是吧?趕緊把門窗都關好,把火生起來。”文鸢沖着一旁的小童,“去,先灌一個湯婆子送來。”
阙三伺候沅鐘衡取下沾了雪的大氅,小童端着剛灌滿熱水的裹着貂絨的袖珍銅壺立在一側,一行人簇擁着沅鐘衡往正堂走去。虎铮冷眼瞧着這一幕,自己依舊站在廊子上不為所動。
文鸢看虎铮絲毫沒有要進門的意思,不由地蹙了蹙眉:“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虎铮回望了文鸢一眼,收回視線跟在文鸢後面進了屋子。
屋裡關了窗也生起了火,頓時暖和了起來。沅鐘衡不說話,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炭火細碎的噼剝聲。文鸢往炭盆裡又添了些細碳,這碳比起達官顯貴們使用的獸金炭,銀屑炭可謂是下下之品,更遑論宮中禦賜的瑞碳,姑娘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你們先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文鸢領着小童去門外侯着,房中隻餘下虎峥一人。
小童在門口侯着,文鸢把阙三拉到廊子轉角,“你跟他過過身手沒?他比你如何?”阙三冷着臉:“論單打獨鬥我不如他,若是拼死一搏我尚有一分勝算。”
文鸢拍了拍阙三的肩頭,“哪個叫你跟他生死相拼了,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半路出家的和尚罷了,怎麼比得過你。”
阙三低着頭,極小聲地嗯了一聲,耳朵尖尖微微發紅。文鸢看他低着頭,覺得新奇得緊,不由地上手挑起他的下巴,“喲,看不出來呀老三,你這麼能打,居然還會臉紅?”
阙三被文鸢輕浮的動作吓得退了老遠,文鸢看着阙三逃似的身影尴尬地收回手。男女授受不親,她太唐突了,果然還是要穩重些才是。文鸢腦海裡忽然蹦出一個想法,阙三不會生氣了吧?可她又不是故意的。
屋中人并不知道門外的小插曲,屋内安靜得可怕,虎峥十分不自在,仿佛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
沅鐘衡冷不丁地出聲:“我曾經說過,隻要你誠心歸附,榮華富貴自然享之不盡。這些日子你考慮得如何了?”
虎峥許久沒有開口說話,一時間竟覺得自己的聲音如此陌生:“閣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等大恩大德在下銘感五内,不勝感激。隻是方才閣下所言我卻不敢苟同,我并不覺得我身上有什麼能讓你大費周章的東西,我勸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心思了。”
沅鐘衡并未接話,忽然轉了話鋒,“這半年的安穩日子你過得怎麼樣?”虎峥誠懇道,“托您照拂,我過得很好。”
沅鐘衡感慨,“想起來真是令人唏噓,這幾年你東躲西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怕是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惬意吧?恕我直言,你空有一身武功難道換不來一口飯吃?你守着你們虎家那點子死規矩有什麼用呢,你父母不就是前車之鑒麼?”
聽到沅鐘衡提起自己已故的雙親,虎峥忽然氣憤起來,“你懂什麼,這是習武之人的氣節。”沅鐘衡眉頭一挑,“氣節?可見你父母死得其所。”
虎铮聽沅鐘衡如此诋毀他的雙親,氣極,口不擇言道:“你這等鑽營龌龊蠅營狗苟之輩怎知旁人無信節高義,豈不聞燕雀安知鴻鹄之志。”
沅鐘衡冷哼一聲,出言嘲諷:“怎麼,難道我說錯了?堂堂虎氏拳法的傳人竟因為氣節甯願讓家人活活餓死?這真是讓人忍俊不禁啊。”
“聽說你們虎家的拳法有個傳女不傳男的規矩,可是你父親怎麼就說服你母親将這不外傳的功夫秘籍傳秘密給你了呢?難不成是指望你将這拳法發揚光大嗎?”
“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沒了父母庇護,你區區一個男子怎麼在這世道上存活呢?難道你忘了自己為奴為婢低三下四苟延殘喘的時候了?還是說你想再被抓回青樓接客任.人.淩.辱?亦或是再東躲西藏像叫花子一樣居無定所四處流浪?”
“如果你父母在天之靈知道你現在活的這麼慘,你說他們會不會後悔當年的決定呢?”
……
或許是碳火煙氣太大,不由地模糊了虎峥的眼眶,泫然若泣。沅鐘衡說的每一句話宛如一把利劍戳在他的心坎上,正因為她說的句句在理,才讓他如此痛不欲生。
沅鐘衡歎了一口氣,“其實我并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想同你做個交易罷了,你我各取所需,你意下如何?”
“你就不想以旁人都不齒的男子身份在這世道上闖出一片天,将那些曾經看不起你淩.辱.你的人狠狠踩在腳下,讓他們對你俯首稱臣嗎?”沅鐘衡盯着虎铮,“‘王侯将相甯有種乎’,你是想做‘燕雀’,還是‘鴻鹄’呢?”
虎峥聞言心有意動,不可置信地盯着沅鐘衡,“我可以嗎?”沅鐘衡肯定的點點頭,“當然,我說你可以,你自然就可以。你都活到現在了,難道還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虎铮倏然留下兩行淚來,沅鐘衡此刻卻變了一副面孔:“你想要的錢權名利我都可以給你,隻是有一點你要切記,我絕不容許背叛。”
虎铮緊緊攥着拳,他被說服了。“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