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藍白病号服、不熟悉的語言、神色各異的醫生護士及警察。
他逃避應對眼前的一切,但閉上眼睛,隻能看到大片噴濺的鮮血,以及至親聲嘶力竭的呼喊。
“……快逃。”
沒法逃、不會逃。
少年拄着拐杖起身,一瘸一拐地來到病房外。
有許多人在争執,因為他可恨地是個未成年人,即使有自己的意願,也無法決定龐大的家族資産歸屬何方。
聽到開門聲後,走廊上的人回過頭。
大使館的制服人員舉着電話細斟慢酌,不敢得罪任何一方。羽生家的遠房旁支一臉勢在必得,身體姿勢卻明顯在畏懼站在走廊中心的黑衣人。
那人形單影隻,身着複古至極的日本傳統衣物,自稱“清酒”。
斷掉一隻腿的鹿野傲一慢慢地、徑直越過他,來到特殊醫院的問診台。風塵仆仆的日本律師剛好趕來,身後是一群同樣深沉的黑衣。
他用沙啞的嗓子說出蘇醒後的第一句話:“我跟你們走。”
父親遇害前喊出了兇手的名諱,他透過暗道機關的縫隙看到了黑膚女人高揚的機械臂。
如果不能明确善惡,那他至少要站到仇人對面。
臨走時,他恍然回頭。穿着羽織的老者輕彈衣擺上的煙塵。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醫院外的某棟低矮建築裡,一身違法行頭的雇傭兵頭領下令讓其他人撤退,自己在倒地的屍體上蹬了幾腳,确保他完全死透了。
也不知道前後兩波的暗殺者是屬于君度酒還是羽生家旁支的。
雇傭兵頭領抽了口從本地買的煙,又呸呸地吐氣,立在遠處的老太太投來嫌棄的眼神。
雇傭兵也不在意,而是問:“你覺得這次的任務……當初是老闆說公司裡的事和組織完全分開的,但是從遊輪開始——”
他叼着煙,用兩手比劃着攪混水的動作:“全摻和在一起了。”
“今時不同往日。”黑櫻桃酒淡淡地丢出這句話,想了想,沒提剛起步的時候,冰酒從烏丸财團裡倒手了多少資金去養白木國際的雇傭兵。
畢竟她也幫着做了不少假賬。
從望遠鏡裡可以看見,芝華士已經帶着那倒黴孩子上車去機場了。傑登着手收拾裝備,拆槍進包:“嘿嘿,我這不是想着,您年紀也大了,如果真有什麼風雲……還是趕緊跑,找個沙灘小島度假更好。”
别跟他那爸一樣,為烏丸集團矜矜業業賣了半輩子的命,最後帶着新鮮出爐的代号死成了朗姆的炮灰。
老太太扶了扶眼鏡,拄着拐杖往外走:“我這把年紀,無所謂火化在哪一天了。”
烏丸集團的代号成員嘛,秉承着頂級犯罪組織作風,悍不畏死。
誓死不混黑衣組織的傑登翻了個白眼,眼看通訊終端上沒新消息,就知道遠隔太平洋的幕後老闆是将指揮權交到了黑櫻桃酒手裡。
“媽,接下來去哪?”
“分兩撥人。”黑櫻桃酒腳步不停,“一隊去洛杉矶盯貝爾摩德,如果她插手東京的事就找些麻煩,另一隊由你帶隊,去華盛頓。”
“據内部消息,深紫在條子手裡快暴露了,又不肯和外聯組合作。”黑櫻桃酒也在思考。内鬥是一方面,但對Boss看好的官方内鬼動手,就從根本上折損了組織利益。
如果冰酒奪權失敗,他們這些親信都不會有好下場……
念頭隻轉了一瞬,學識淵博的老太太瞥了眼自己的兒子。他們母子一個效忠于烏丸集團,一個是白木國際的組建元老,都已經和裡世界分割不清了。
“官方查殺深紫的時候,确保他死透了。”
傑登聽見這個命令,隻覺得理所當然,拉開樓下越野車的車門,又問:“那您老太太就在後場喝茶?”
黑櫻桃酒登上後座,慢條斯理地用細纖維布擦拭眼鏡:“我去堪薩斯州看看。”
這并非冰酒的直接命令。但黑櫻桃酒通過某些途徑得知,她年輕的上司和北美另一個神秘的情報商有所往來,且對方的來曆大有問題。
冰酒也察覺到她發現了這點,幹脆讓她自己去看個分明。
越野車轟鳴而出,奔往幾公裡外的直升機。
男人望着關閉的辦公大廳,與其中獨自的倒影。他想,若是身處此地,鼻子裡會滿是紙張燒焦的氣味。
接待台的電腦顯示屏被砸碎在地闆上,碎裂的液晶屏像一張嘲諷的嘴,言說數十年的暗中籌謀隻能算作他在下水道裡汲汲營營。
他往前看,警察機關的查封條是濃烈的黃色,極為醒目。
電話接通着,男人問:“鹿野傲一已經無法追殺了,對嗎,羅斯?”
“沒人想到鹿野家謹慎到那個地步,搬家後的第一件事是設置避難屋。”玫瑰葡萄酒聽出了問話裡的意味,又在反駁後收聲,“我會盡力補救。”
“帶傷工作會舍得其反的。”君度語氣冷下來,又話鋒一轉,“箱子已經送到了吧,打開它。”
身為日本瞭望人,他在組織内也必須注意身份,時刻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