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男人就與這裡的環境融為了一體,沒有絲毫不合感。
可對方明明……昨天還是地下王國的主宰者。
“來。”男人朝他招手。
他回神,走近在男人身邊坐下來。
他們離得很近,衣袂連在一起。
他為這個小細節暗暗喜悅。
他們坐的地方,可以看到開闊的天空,滿目蒼綠和零星散步的黑石。
忽然這麼悠閑地坐在外面,常年幽居地下的青年有些不适應。
他白皙的面龐避着光,眼睛卻在不斷地打量四周。
外面的世界,太鮮豔了。
像光怪陸離的幻覺。
他無意偏頭,才發現男人的目光正落到他身上。
他一驚,小心問道:“父親,怎麼了?”
男人緩緩道:
“影兒,放輕松些,這裡什麼都沒有。”
什影一怔,低頭應道:“是。”
他确實很警惕,由不得他不這麼做。
為了出遊,男人向着他的相貌易容,他們成了父子。
他甚至不能在外喊出那個惹人遐想的稱呼——義父。
對此,他沒有任何怨言。
事實上,義父要帶他出地宮,已經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目的地還是這麼個地方,最近已經有了值得算計的風聲。
他想不到義父有什麼安排,卻料想一定不是小事。
所以他才這麼警惕。
不過,既然義父明說了,他也不用這麼緊張了。
他放松了身體,不再那麼功利地觀察四周。
不得不說,這裡确實很漂亮。
拂過耳畔的風像樂器撥動的聲音,格外悅耳。
青草的香氣彌漫在鼻尖,這是不同于幽暗地宮的另一種真實。
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隻是,有些不習慣。
他隐晦地偏頭去看身邊的人,又撞到對方投過來的視線。
他的目光一低,有被抓包的心虛感。
男人卻什麼也沒說,隻是擡手為他撥開被風吹亂的一縷鬓發。
他察覺到臉熱了,不由得更不敢擡頭。
“影兒……”男人若有若無地歎息。
這說不清道不明的語氣讓他不由擡起頭,對上了男人的目光。
男人易容過的臉本是很普通的,那雙眼卻暗藏了世間最複雜的情緒。
“義父……”他有些失神地喚道。
剛說完他就意識到說漏了嘴,不過也是因為附近沒人的緣故。
男人忽然豎起一指在唇上,唇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在他訝然之際,一隻小鹿從他身後側闖入他的視線。
小鹿看起來并不怕人,這裡嗅嗅,那裡嗅嗅,漸漸靠近。
男人放下手,一隻手慵懶地撐在身側,一隻手朝前伸出。
修長的手指勾了勾,小鹿竟好奇地走了過來,輕嗅男人的手,又舔了舔潔白的手指。
男人則頗為熟稔地順勢摸了摸小鹿的頭,一下,兩下……
小鹿沒有被吓跑,反而慢慢在男人膝邊俯下,趴下了腦袋。
男人撫摸着小鹿光滑的皮毛,動作漫不經心,神色莫名,像在想什麼事。
什影幾乎看呆了。
他從未見過男人如此……風情萬種的模樣。
一身青衣,長發披散,垂到地上。
身體微微後傾,一手撐地,一手輕柔撫摸,慵懶又閑适。
思慮時,那臉上有神秘的笑意,讓人忽略其容貌。
隻剩下那低垂的眉眼,引人忍不住去探尋。
長長的眼睫一閃一閃,像輕輕扇動的蝴蝶。
忽然,男人擡眼,蘊蓄了柔光的眼瞳看向他。
那一刹那,周圍的山盡失其色。
隻有男人是天地畫幕上唯一的真實。
在什影怔愣之時,男人微微颔首示意道:
“影兒,來,試試。”
什影從呆滞中回神,心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來。
他有些不敢看男人,卻又不想表現出異樣,便小心靠近,伸出手來。
他怕自己驚吓到小鹿,破壞了這幅美好的畫面,手猶豫着不敢放下。
他的手被一隻溫暖的手覆住了。
他擡起眼,見男人看着他,沒有笑,幽瞳裡卻清晰倒映着他的影子。
一時間,他的喉嚨發幹,失去了做出反應的能力。
他的手被帶着撫了下去,小鹿軟軟地叫了一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男人,繼續趴下了腦袋。
男人就這麼帶着輕撫小鹿的背,一下又一下。
他的手漸漸從僵硬中緩和過來。
見他漸入佳境,男人松開了手,靜靜地看着他,像是在無聲鼓勵他。
他低頭,專注認真地輕撫着趴着的小鹿。
這樣溫柔地觸碰脆弱又美麗的生命,于他很是新鮮。
他不是沒有這麼做過,隻是過去太久了。
那時他喜靜,不像别的男孩愛捅蟻洞,掏鳥窩。
他喜歡悄悄撫摸無意遇到的小貓,會讓小鳥在掌心歇息又将之放飛,會放飛被蛛網纏住的柔弱蝴蝶……
那些柔軟的觸感,他基本忘了。
現在,男人又帶他喚起了這種感覺。
義父,你是怎麼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