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不說話,但他的眉間‘川’字浮現出來,他在等一個答案,沉得住氣是他的特長。
“十幾年前,在以前的大操場那,有一個小姑娘和幾個男孩打架,你把那幾個男孩都趕走了,你記得這件事嗎?”
記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把所有的東西都裝在一個容器裡,有些東西它在記憶裡,但你未必會想得起來,直到某個契機出現,把它翻出來重見天日。
如果不是蘇绾說起來,陳池這一輩子也不會想起來那天那個紮着小辮子的小姑娘,但是就這一刻,他清晰地記起那個小姑娘臉色的污漬,那種雖然害怕但假裝兇狠的眼神,那雙像黑葡萄一樣的眼睛。
他的眼睛裡閃過一些動容,伸出手抓住蘇绾的手,輕輕地說:“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我一直理解不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種熟悉感是哪來的,那種‘你就是我的’的莫名其妙的情緒來自哪裡,這樣一說我就知道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天在展會上,我聽見陳河叫你‘阿池’,那聲音突然對上了。”
“你很難過,是嗎?你什麼都不說,我記得那天你突然跟我說要走了。我記得很清楚,我在陳河車上,看到你短信的時候,胸口像被錘了一拳,明明之前說還有半個月才走。”
“你又看不上我,再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我覺得老天簡直在耍我,我除了逃難道還自找苦吃嗎?”
“你可真能裝事,心也夠狠。那麼小膽子就那麼大,我要是當年就知道你是我的人,我得把那群小崽子好好教訓一下,讓他們以後誰也不敢欺負你,然後好好打你一頓屁股,讓你膽大包天。”
“如果當時我說了,你會改變決定嗎?”
“不會,”他毫不猶豫地說,又接着說:
“隻不過是痛70分還是80分的區别,有些事我必須要做,既是為了你的前途也是為了我的自尊,我要你心甘情願,要你選我隻是因為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懵懂無知,不是因為沒見過更好的世界。其實選擇權一直在你手裡,绾绾,我手裡一點籌碼都沒有,隻能等。我發自内心地希望你過得好,但是又害怕你過得太好,把我忘了。”
蘇绾覺得自己真是傻,她居然一度相信陳池會跟陳河一樣,怎麼會一樣呢,這是她愛的人,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她把陳池的手掌攤開,拿食指在上面不緊不慢地寫了幾個字。
陳池垂着眼皮,任由她撥弄自己的心,直至癢得全身快要坐不住,他手掌握拳,把手心那幾個字緊緊握住。
“這個周末你休息嗎?我要去趟省城,你跟我一起去。”
“去省城?幹嘛去?”蘇绾不解地問。
起先,陳池不說話,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蘇绾,過了一會才開口:“我等不了了。”
這幾個字,過了好一會才在蘇绾的大腦裡落地生根,先是她的臉皮發燙,進而覺得全身發燙。
她抿了下嘴,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好”字。
山裡的夜晚,樹林中傳來長耳鸮尖銳的叫聲,還有夏蟲躲在草叢中,“咕咕叽叽”地鳴叫。
燈光昏暗,光影浮動中,年輕姑娘花一樣的臉,像含羞草一樣顫巍巍,帶着羞餒又故作灑脫,當真是最好的催/情藥,見血封喉。
“你想好了,沒有後悔藥。”他眉頭微微皺着,語氣如常。
“沒想好又怎麼辦?”她擡起頭問。
“你總有一天會想好。”他語氣笃定。
“好。”
“把鞋穿上。”
他突然語氣有點急躁地催她,又招手示意服務員來結賬。
下山的時候他的手粘在蘇绾的腰上,行走之間,他們的身體不時地碰撞在一起。
停車場稀稀拉拉停了幾輛車,一輪圓月挂在深藍色的天空中,蟲鳴鳥叫不絕于耳。
陳池拉開後排車門,一把把蘇绾推進去,自己跟着坐進去,“嘭”地一聲關上門。
蘇绾在座位爬起來還沒坐正,陳池一條手臂繞着她的腰,把她提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灼熱又急促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她感覺到手下皮膚血液的急速流淌。
她雙手捧着陳池的臉,來不及看清他的臉,急切尋找彼此的嘴,像兩隻互相撕咬的獸,積蓄了渾身的力量,不見血不痛快,恨不得把彼此撕碎。
“阿池。”
“小崽子,你是誰的人?”
“阿池的。”
“認好人,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好。”
······
“阿池,你現在對我感興趣了嗎?”
她像從前一樣坐在他腿上,故意不安生,氣喘籲籲地問。
“我想X死你。”
他大掌托着她的頭,眼睛空洞發直,神遊太虛。
“那你在等什麼?”
“不行,不行,”
他的神志從太虛迷霧中走出來,緊急刹車,把頭埋在她胸前調整呼吸。
······
“别動,别動。不用急在這一時,绾绾,我們有大把的時間,我要給你最好的,你什麼都不懂,我不能這麼對你。忍一忍,好不好?”
車裡的光線極其微弱,隻能照出一點輪廓和兩個交疊的剪影。
山上的長耳鸮叫得更歡了,述說古老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