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紅彤彤的,周圍的松樹和茅草發出一種辛辣的香氣。
那隻金毛狗還栓在那個地方,見了他們過來,警覺地站起來,這次伸着長舌頭“呼哧呼哧”在散熱,口水像細線一樣流下來。
陳池伸手摟過蘇绾的肩頭,擋住她的視線,半抱着她走過這隻虛張聲勢的狗。
一旦走遠了,馬上放開她,和她并排走着,兩人之間留兩個拳頭的距離。
戴着黑色圍裙的服務員領着他們入座。
因為是在半山腰上,時時有微風吹過,倒也還算涼快。
蘇绾喝了一口裝在玻璃杯裡的氣泡水,冰得她咂牙,這個地方的冰水真是讓她記憶深刻。
她問陳池:“上次在這碰見一個男人,你跟他說我是你公司員工。你還記得嗎?”
他們面前的餐桌鋪着漿洗得邦邦硬的白色餐桌布,那餐布長得恨不得在地上再拖幾公分,把他們放在桌子下的腿都藏在裡面。
陳池手裡拿着杯子,眼睛含笑看着她,桌下的腿故意緊緊地夾着蘇绾的一個膝蓋。
蘇绾毫不示弱,蹬掉右腳的平底鞋,把腿搭在他膝蓋上。
陳池一直淺淺笑着,任她胡作非為,那神色幾乎是溫柔的,和平時的他判若兩人。
他回答蘇绾的問題,“說什麼我記不清了,那個男人是這裡的老闆,是我朋友。”
他垂下眼皮,避開蘇绾探照燈一樣的眼神,在這樣的眼神下,他恨不得把什麼都告訴她。
這不是很好的苗頭。
他記得朱铮說:“你公司的員工長得挺招人喜歡。你那什麼眼神,連别人看一眼都不能看了?你在我面前裝什麼呢?你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家吃了。”
這種話他不能告訴蘇绾。
正說着,那個當事人就出現了,他穿着一件淡米色的Polo針織衫,一條米灰色的亞麻褲,非常有型有款。
他眼風掃過蘇绾,認出她來,就是他這樣老于世故的人,一時間眼裡也有藏不住的驚訝。
他看向陳池,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眉。
陳池直接給他們介紹,“這是蘇绾,這是朱铮。”
朱铮非常有風度地跟蘇绾打了招呼,調侃陳池:“現在不是公司員工了?”
“不是,”
陳池非常自然地承認。
蘇绾心頭一跳。
朱铮對着陳池說:“我有事跟你說,一會結束了說兩句。”
陳池對蘇绾使眼色,他的腿故意抖了抖,蘇绾馬上把腿放下來。
他跟朱铮說:“你坐下說吧,長話短說。”
朱铮倒是要高看這個蘇小姐幾眼,看樣子在她面前說什麼都沒問題,陳池已經對她不設防至此。
“楊帆的地産資金鍊緊張,他有意讓出楊帆海鮮坊的一點股份想融資,這不是我本行嗎,我有點興趣,然後楊帆地産也想融點資,我想跟你商量下這個事,看你有沒有興趣。”
陳池一隻手臂架在桌子上,身體朝着朱铮那邊微微側着,他想了一會說:
“我不打算進其它行業,這兩年還是打算認認真真搞我自己這點事,貪心嚼不爛,雖然現在看起來形勢一片大好,好像彎腰就能撿錢,未來不好說,我不湊這個熱鬧。至于你這方面,本來就是你的老本行,楊帆這生意也算穩,你倒是可以考慮看看,但是投入多少,怎麼投,你最好找個專業的人幫你把關。”
朱铮不好耽誤别人約會,說了兩句起身要走,臨走前專門周到地跟蘇绾說:
“以後常來,蘇小姐。”
等他走遠了,蘇绾跟陳池抱怨,“我沒找到我的鞋,還不敢亂動。”
陳池笑着說:“那你繼續放我腿上,一會我幫你找。”
“上次的紅酒那麼好喝嗎?飯也不吃,我問你要一杯都不給。”
蘇绾不緊不慢切着牛排。
“你說呢,明知故問。那天回去我胃疼了一個多星期。”
“咦,這不正好符合你說的,男女關系就像胃病,疼幾天就好了。所以你疼了一個多星期就好了。”
陳池把自己盤子裡的幾個扇貝放在蘇绾盤子裡,叉走她切好的一小塊牛排。
他無奈地說:“今天晚上你是打定主意要來打我臉的,是不是?你是一點虧不能吃,非要弄死我。行,我認錯,我不知道後勁這麼大,我早知道是這樣,當初第一次見你就把你栓褲腰帶上了,其它什麼狗屁我都不管了。但是,人不是沒有身後眼嘛,绾绾,給我留點面子。”
“那現在給我點杯紅酒。”她驕縱地說。
說出這句話,蘇绾自己吓一跳,她從來都是一個通情達理非常豁達的人,在陳池面前,她突然就變得極其不講道理,甚至可以說是刁蠻任性。
陳池說這叫有恃無恐。
這認知讓她有點羞愧。
“喝什麼喝,紅酒不好喝。等會下山給你買奶茶喝,你把盤子裡的東西吃完再說。”
背景音樂裡一直有個女人在低聲吟唱,唱得人心裡發軟,微風吹動蘇绾的頭發,輕輕打在她手臂上,溫度不冷不熱,她突然覺得非常非常幸福,幸福到身上的毛孔都打開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輕輕地喊:“阿池。”
陳池擡起頭,自然地答應,“嗯,”他上身微微靠前等她說話。
“其實我們很早很早之前就認識。”她緩緩地說。
陳池看着她,表情有點疑惑,他的目光比身後的遠山還讓人難以看懂。
“我一直在找一個叫‘阿吃’的人,幾年前,我喜叔問我想找個什麼樣的男朋友,我說要找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我說的是你,你知道嗎?”